戚究想辦法屏蔽了謝識梧辦公室內的信號，接着躲進了旁邊的休息間，找了個可以聽到外面說話，又不會被發現的位置。
欒汀終於被從教室放了出來，一見到謝識梧感動地快要趴下了。
“謝總，長泉的訓練這麼累的嗎？都這個點了，我連口水都沒喝上。”
謝識梧臉上不見絲毫愧疚，助理端來兩杯茶後懂事地將門從外面帶上。
“訓練得怎麼樣？”
欒汀含恨道：“爲了賺錢，我忍了。”
謝識梧聞言笑了：“那我先提前感謝你對公司做出的貢獻？”
欒汀敢怒不敢言，在心偷偷罵了句資本家。
閒話就扯了這麼幾句，謝識梧也不是把欒汀叫來聊天的。
“那天回去後我就一直在想，你想通過《人見人愛的克麗絲》提醒我什麼……”他拖了個長腔，見欒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旋即落下一記重錘，“直到我知道了任務者的存在。”
欒汀臉色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原本只以爲謝識梧察覺到邊聞思的異樣，沒想到直接知道了任務者，眼神不由有些躲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謝識梧向後靠在椅背上，像極了那天與欒父見面的架勢，一個再平常微小的動作，都含着上位者的睥睨姿態，他也不急，只緩緩道。
“不明白？是不明白戚究被解構成身體，聲音，記憶三部分，還是不明白所謂的主系統爲了私利派你們搶奪其他世界的能量源？”
謝識梧說的極爲隨意，卻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在欒汀眼前，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不放過欒汀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欒汀經過了一番掙扎，後背微微弓着，因爲已經相信謝識梧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自覺露出了防備。
“你都知道了，還找我做什麼？”
謝識梧重新溫和地笑了起來。
“別這麼緊張。我只是好奇你爲什麼願意冒險用遊戲提醒我邊聞思有問題，是因爲當時我幫了你的忙嗎？”
欒汀垂下眼，半晌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謝識梧卻是懂了。
“是，但不止，對嗎？”
欒汀這次只點了點頭。
這個向來神采飛揚的青年如今只耷拉着腦袋坐在那裏，像是做了無比大的錯事，羞恥又愧疚。
謝識梧在欒汀看不到的角度眯了眯眼，他試探着問到。
“你覺得奪取其他世界能量源這件事是不對的？”
欒汀仍然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麼採取暗示的方法告訴我邊聞思有異，而不是直接和我說明呢？”
欒汀這顆霜打的茄子終於願意將頭擡起來，苦笑道。
“因爲你的人物資料上寫着‘戀愛腦’。”
謝識梧：“……”
謝識梧：“你是覺得我……戀愛腦，怕直接告訴我，我不相信你而是相信邊聞思，甚至會寧願活在虛假裏？”
“對。你又是怎麼知道任務者的？”
“陸閣告訴我的。”
欒汀慢慢冷靜了下來，他雖然平日裏比不上陸閣那麼沉穩，但到底也是走過了幾個世界，剛剛的失態主要是因爲自己暴露的消息來得太過突然。
“陸閣？原來他也是任務者，怪不得。不過他告訴你這個做什麼？”
“那我怎麼知道。”
“你相信了？”
謝識梧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會背乘法口訣表嗎？”
“我覺得你在侮辱我。”
“邊聞思也在侮辱我。戚究是失憶不是失智，不該連元素週期表都背不下來。他能什麼‘本能愛我’，就不能本能地背一下元素週期表嗎？”
“……”
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麼逐漸緩和了下來，欒汀終於認了命後，反而開始放鬆。
“是我錯了。你今天叫我過來，不只是因爲遊戲吧，還有什麼想問？”
謝識梧見打開了突破口，問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個問題。
“我好奇很久了，怎麼你們任務者個個拿我當智障一樣？”
陸閣段位還高一點，邊聞思真的覺得演戚究演得很像嗎？欒汀就更別提了……
欒汀咳了兩聲，低頭摸了摸鼻子。
“主系統偷取其他世界能量源的行爲是違背系統法的。”
謝識梧：……這玩意兒還有系統法？
欒汀似是知道謝識梧想心中所想，聳了聳肩膀。
“既然是不合法的行爲，自然只能偷偷摸摸的幹，在任務完成前，我們沒辦法和主系統進行聯絡，也不知道一同前來的任務者的進度。
“我們會在一個世界待上很久，帶的資料都是還沒進世界前發的資料……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延遲性，而且由於無法和主系統進行交流，自身攜帶的系統也經常處於斷線狀態，所以無法更新。你的資料在我這兒只截止到18歲生日。”
謝識梧：……所以十八歲以前我是個智障？
他不好在欒汀面前糾結這個問題，只淡淡道：“那你們系統其實還挺簡陋的。”
欒汀對此非常認同：“誰說不是。”
“來到我們世界的一共五個人？”
“對。主系統會挑選五個水平參差不齊的人進入世界，奪取能量源的希望其實是放在厲害的人身上的，至於像我這種，是爲了篩選和淘汰。”
“篩選和淘汰？”
“是篩選，也是讓我們這種水平的增長經驗，但如果一直沒辦法完成任務，或者參與度過低，就會被主系統抹殺。”
欒汀這麼一說，謝識梧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連欒汀這種……消極怠工甚至反水的都會被派來做任務了。
奪取其他世界能量源是必須在私底下偷偷做的事，主系統人手不夠，各方面都很簡陋，這纔給了他們可趁之機，讓戚究憑一己之力拉扯起來了孤島這麼大個攤子和主系統做對抗。
“你看起來對尋找能量源並不熱衷，不害怕被抹殺嗎？”
欒汀這會兒已經完全放鬆下來，甚至側頭看起了窗外的風景。
“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但老實說……我無所謂。我本就是個該死掉的人……當初主系統回收了我的腦電波，把我有了實體，代價就是要幫忙奪取能量源。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能量源代表着什麼，直到我無意間看到了失去能源後的世界……”
窗外的首都高樓林立，規劃整齊的公路四向蜿蜒，因爲距離太遠，行人像是一個個移動的小黑點，雖然模糊，卻也都是鮮活的生命。
富饒的首都和欒汀記憶裏的小山村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卻在此刻逐漸重疊。
在那萬物失衡，註定不可避免的死亡面前，萬物平等。
憑萬貫家私穿梭在燈紅酒綠之間的佳公子，和某個偏僻橋洞苟且渡日的流浪者，誰都不能僥倖多呼吸一口空氣。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能量源被偷走。
“我不是什麼聖人，我只是一個揹負不起罪孽的普通人。”
謝識梧從欒汀眼中看到了漫天遍野的哀傷和自責，卻是不知道信了多少。
“那你知道，怎麼結束這一切嗎？”
欒汀搖頭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殺了任務者，任務者只會迴歸主系統，你掰壞任務者的ID卡，它的腦電波數據就會徹底消失，換句接地氣的話來說，就是魂飛魄散。
“可每個世界投放過任務者後就會自動閉合，除非任務完成或者任務者全部死亡。任務完成自不必說，如果任務者全部死亡，主系統可能會投入下一批任務者。
“謝總，我幫不了你。就算我能幫你把任務者都找出來，就算毀掉我們所有人的ID卡，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任務者來搶你們的能量源。
“我願意用《人見人愛的克麗絲》來提醒你，更多的是因爲感激你替我解決了一個難題，不想看你一個戀愛腦……我是說不想你這麼一個深情之人受感情上的矇騙。”
鑑於欒汀透露了很多有價值的信息，謝識梧沒有計較這一點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的失言。
“能量源到底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
這個問題也問倒了欒汀。
“這正是任務最難的地方，它不知道會附身在什麼東西身上，有時候甚至就是一滴水一片雪。而且有時候還會改變持有人，比如你們這個世界，本來持有人是戚究，戚究死後就變成了你。變成持有者的方式也多種多樣，我聽說過滴血的，唱歌的，甚至還有把能量源的附身物吞進肚子裏的。
“我不知道陸閣有沒有跟你說過，能量源有另一種名字——世界意識。既然是意識，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這種和我們不一個物種，甚至可能不一個維度的東西，所以我們無法捉摸。
“就算是我們任務者，也是用最笨的方法，發現可疑物品時，把自己的系統喚醒，由系統來判定。”
謝識梧把一路上和戚究整理出來的問題幾乎都問了一遍，這才讓欒汀離開。
戚究從休息間走了出來，看神情顯然把剛纔謝識梧和欒汀的對話全都記下了，他沒急着和謝識梧討論，也沒急着回孤島。
“走吧，先去喫點東西，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