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不是爭論戚究是不是烏鴉嘴的好時機，謝識梧穩住心神，對着電話道。
“有什麼口味的？”
“有橘子的，黃桃的，還有什錦的。”
“橘子的吧。”
“好，我這就到。”
現在跑是來不及了，謝識梧一掛就電話就趕緊讓戚究去臥室的衣櫃裏藏起來，自己則把戚究換下來的鞋塞進鞋櫃裏，又往上放了雙戚究穿着的同款式的拖鞋。
——也得虧給他收拾房子的助理準備周全。
桌子上兩人的水杯被他徑直送進了廚房，戚究買的藥則是扔進了臥室的牀頭櫃，事出緊急，可謝識梧依舊有條不紊。
在他處理完目所能及的細節後，陸閣到了。
“識梧，你的罐頭。小心冰，你胃不好，不能喫太多。”
謝識梧笑着接過。
“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你竟然還記着。”
“剛好樓下小超市裏遇見了。”
誰都沒想到陸閣會去而復返，他不免懷疑起了陸閣是否知道戚究現在在他家，把握着分寸試探起來。
拋開門口各懷心思的二人不談，臥室裏的另一位也不好受。
謝識梧家裏的衣櫃裏空間挺大，但戚究畢竟是一個快一米九的大男人，怎麼都覺得憋屈。
身體憋屈。
心裏也憋屈。
他明明是來自己未婚夫家裏說會兒話，怎麼跟來偷//情一樣。
而且外面那個男人對他未婚夫很有可能存在不正當的企圖。
聲音透過未關緊的門縫傳進戚究的耳中。
這倆人在外面聊得還挺開心的。
明明只是來送個藥，這是當面讀了藥品說明書？不然怎麼可以說這麼久。
陸閣此人警惕又多疑，戚究即使心中不悅，爲免被發現，只能忍着。
他稍稍往櫃縫靠了靠，集中精神，想聽聽外面的兩個人在說什麼，卻礙於一道房門一道櫃門，聽得模模糊糊，隱約間全是笑聲，以至於心中愈發不快。
意識到自己情緒的不對後，戚究立刻做了番自我檢討，他喫過感情上猶疑的虧，所以非常敢於面對自己在謝識梧身上的各種情緒。
他喫醋了。
他沒有懷疑，沒有惱羞成怒，承認得非常坦然。
他就是喫醋了。
那個什麼演員路林也好，眼前這個什麼任務者陸閣也好，能不能講一下倫理道德，謝識梧是他的未婚夫。
別有事沒事獻殷勤。
他一定要儘快挽回謝識梧的心，並且完成孤島計劃，找回與謝識梧有關的記憶。
最開始他並沒有把這段記憶看得多重要，最多隻是出於自己的一部分被強行奪取的不快。
後來他覺得自己是謝識梧的未婚夫，他不捨得謝識梧再那麼難過，他想履行責任。
現在對他而言，那段記憶必不可少，因爲那裏面滿滿的，全是謝識梧。
戚究少見的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閣終於離去了。
謝識梧拉開櫃門，將戚究從裏面放了出來。
他重新踩在地上，沒在意櫃子內外突然轉變的亮度，只悶悶地看着謝識梧的雙眼，嘴角繃得有些直。
“你們聊了好久。”
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
謝識梧有些想笑，又覺得不太地道，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快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呼吸兩口新鮮空氣。我怕陸閣是知道你來了才突然折返，不過從剛纔的對話來看，應該是單純來刷存在感的。”
兩人重新坐回原處，茶几上新放了一堆家中常備藥品，還有兩瓶橘子水果罐頭。
這東西能在冰箱裏儲存好些天，只買兩瓶倒不是陸閣小氣，謝識梧腸胃不好，又身在病中，不敢讓他多喫。
戚究指着罐頭道。
“我可以喫嗎？”
謝識梧笑了出來。
“當然，我去給你拿勺子。”
戚究沒借助工具，徒手開了瓶罐頭，先是嚐了一口橘子汁。
還挺甜。
然後他偷偷將剩下的一瓶罐頭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是謝識梧坐下後沒辦法直接拿到的位置。
陸閣前腳剛走，爲了避免在路上撞見，戚究還得再待一會兒，兩人閒着也是閒着，接着剛纔的話題繼續討論起來。
戚究將一瓶罐頭喫乾淨，當着謝識梧的面又把剩下的那一瓶也擰開吃了。
“我個人認爲五年前在Sapphire的那天晚上非常重要，不過我的記憶止於墜崖的那刻，甚至身體連海面都沒碰到。”
謝識梧當然不會認爲戚究只是單純想喫橘子罐頭，他沒那麼遲鈍，也足夠了解眼前這個人，可二人又在聊正事，他不好表露什麼，也不知道該表露什麼。
“抱歉，其實那天晚上……我記不太清了。”
他沒有說謊，那天晚上的事在這幾年裏經常會以噩夢的形式重複出現在他腦海。
可他醒來後夢裏的許多情節都會模糊掉，只剩下戚究墜崖的身影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慘烈。
記憶會被美化，會被潛意識忘掉，也會被曲解。
Sapphire的晚上留給他更多的是一種痛苦的情緒，每一幀都充斥着絕望和沉重，而時間不會沖淡這一切，它只會歷久彌新。
人是非常矛盾的一種生物。
他的大腦出於自保想讓他忘記，他的本能出於愛想讓他停在那一天，從而形成了現在這種記得，卻記不清的尷尬局面。
謝識梧背在背後的左手緊握成拳，他眉頭輕皺，脣瓣稍抿，極力地回憶着。
“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因爲緊張和阮周去岸邊聊天，我在那兒挖石頭玩，聊了還沒一會兒，他發現自己手機沒拿，回去拿手機了。我再一擡頭，就看到你……晃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跳進海里了。”
戚究看得出來謝識梧說起這些時有多難受，可他沒辦法阻止，解決問題的關鍵線索一定在他們二人的記憶裏，只有儘早解決，才能讓大家儘早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那天海岸邊的東西我們都帶回去檢測了，包括不少的石頭和海生物，但都沒有檢測出任何能量反應。”
二人對了下情況，還是沒什麼發現。
謝識梧喃喃道。
“一定有什麼地方漏掉了……是什麼地方呢？”
在他這段模糊不清的記憶裏，到底有沒有藏着什麼至關重要的疑點。
可無論他怎麼用力，卻始終都想不起來。
那些畫面藏在堅實的門後，而他缺一把開門的鑰匙。
戚究想去撫平謝識梧的眉心，手伸到一半又堪堪停住。
“不急在這一會兒，你病還沒好，別費神了。”
謝識梧沒注意戚究的小動作。
“陸閣ID卡里的任務信息呢？裏面應該有他經過的每個世界的過程，能不能給我一份。”
當初拿到陸閣的ID卡他立刻交給了戚究，戚究又帶去了孤島項目組進行研究，裏面的內容他都沒仔細看過。
至於去孤島項目組……
算了，沒必要計較這些東西，只要孤島計劃能完成，管他以後什麼羣島還是孤島，跟他謝識梧沒什麼關係。
戚究問道。
“你這兒有多餘的電子設備嗎？我給你打出來。”
謝識梧跑去書房抱來一臺筆記本，又給戚究泡了杯咖啡，隨後就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屏幕上跳出來的字符。
ID卡上的任務信息十分簡潔，而且充滿了機械化的味道。
這些東西孤島項目組的人已經研究了很久，在能量源的問題上至今沒什麼大的收穫，謝識梧一時間也沒能發現什麼，打算一會兒再好好看看。
陸閣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時間，戚究也該走了。
“你自己注意身體。”
“你也是。”
再尋常不過的告別語，哪怕戚究仍是在用手機軟件發聲，依舊顯出了幾分纏綿來。
謝識梧看得懂，卻什麼也沒有說。
他關上門，扯過小毯子重新窩進沙發，抱着筆記本看起了戚究手打的任務信息。
孤島項目組對ID卡的利用在兩個方面，一，找出主系統的座標；二，找出能量源的附身物。
謝識梧和那些頂尖的科學家和分析師存在着最大的不同，他是直接接觸陸閣的。
無論他和戚究複述時多盡力還原，總會有一些地方顧及不到。
他要認真再看幾遍這些任務信息。
大約過了有十分鐘，家裏的房門一天內被第四次敲響。
他頗有些好奇，先是透過貓眼確認了下，發現時戚究去而復返，這才拉開了門。
“有什麼東西忘了嗎？”
戚究搖搖頭，遞給他一個袋子，裏面是兩瓶一模一樣的橘子罐頭。
謝識梧失笑，提着兩瓶罐頭站在門前，心中五味陳雜。
戚究：“進去吧，外面涼。”
門再次關上，樓道里的冷風和戚究一起被隔絕在外，謝識梧穿着單薄的居家服，光腳踩在溫度適宜的地毯上，手中的玻璃罐因爲溫差結出了小水珠，很快在袋子裏攢了淺淺的一層。
謝識梧扯出張紙巾，將罐子外的水擦乾淨，又將罐子倒過來，在罐底使勁拍了一拍。
他毫不費力地打開了這瓶橘子罐頭，低頭湊近抿了一口。
有點涼。
但，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