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權宦心頭硃砂痣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

    溫柏道:“好,我帶她們去清點一下,叫銀線回來講你給聽。”

    銀線拉上了劉富家的,雀躍地去了。

    溫蕙一擡眼,看見落落還在角落裏坐着打絡子。

    溫蕙詫異:“你不去看看?”

    落落道:“我陪姑娘。”

    這孩子便是這樣,很安靜,似乎與溫家人一貫風風火火、嘰嘰喳喳的風格有些難以融合。到底是半路買來的,時間短,不像銀線那樣,完全被溫家人的行事風格同化了。

    溫蕙安沉默了片刻,忽然問:“落落,你家裏從前,也跟陸家一樣規矩很大嗎?”

    落落打絡子的手頓了頓,輕聲道:“都差不多,這樣的人家,都差不多的。”

    銀線和劉富家的去了很久纔回來,回來時神情都有掩不住的激動。

    “好多!”銀線抓着溫蕙的手使勁晃,“好多好多!”

    溫蕙詫異:“我知道呀,昨個晚上不是已經看了單子了嗎?”

    “看單子哪感覺得到!”銀線激動得情緒平復不下來。

    連沉穩如劉富家的,也使勁點頭:“是,是,光看單子沒啥感覺的,就一張紙。”

    那真是要親眼看見才能感受到。

    “那套珍珠頭面,珠子有蓮子那麼大!”

    “那赤金絞絲鐲子,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鐲子!”

    “那些繡品都不用說了,哎呀,咱們青州,上哪去找這麼精緻的東西啊!”

    “還有那些南邊的衣料,塞得箱子滿滿的,手都插不進去!”

    銀線和落落原睡在次間裏,這個晚上她非要睡在溫蕙的腳踏上,給溫蕙說了半晚上陸家添的那些東西。

    “咱們大少爺說陸家厚道,這何止是厚道啊,這簡直……哎,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興奮得睡不着,“姑娘,姑娘,陸家對你可真好啊!哎!要是夫人也能親眼看到就好了!她一定會高興得哭了!”

    溫夫人最難受的便是溫蕙的嫁妝太薄。只溫家就這麼些家底,溫百戶做人十分小心,旁的百戶能喫掉三成四成的空餉,溫百戶只吃半成意思意思。旁的百戶強佔軍戶的屯田,這事溫百戶從來不幹。

    但只靠着俸祿和慢慢積攢下來的基業,溫家的底子實在有限。若結個門當戶對的婚事,倒不十分顯眼,偏高攀了這麼一門親事,溫蕙的嫁妝便顯得十分的寒酸了。

    溫夫人爲這個,偷偷哭了好幾回。

    次間裏的落落聽着銀線嘰嘰喳喳說的那些,翻了個身,用被子捂着耳朵。

    她實在提不起興致。銀線從沒見過的、想都不敢想的那些東西,從前於她,只是尋常。

    只嘆現在,她淪落成奴婢,伺候一個沒見識的鄉下小姐。

    落落躲在被窩裏,眼淚打溼了枕頭。

    溫蕙望着帳子頂,輕聲說:“是,陸家對我太好了。”

    陸家太好了。

    溫蕙翻了個身,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覺。

    夫家對你太好了怎麼辦呢?那隻能,孝順公婆,尊敬丈夫,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呀。要做不到,都對不起人家對你的這份好是不是?

    溫蕙閉上眼睛。明明洗過手了,指尖卻好像還隱隱沾着茶餅的香。

    陸嘉言讓溫柏給她帶的茶餅,果然比客棧自己做的好喫許多。

    想起未婚夫看她時明亮的又帶着溫柔情意的目光,一絲絲的甜,沖淡了那一點點不安。

    要是在從前告訴溫蕙,她能在一個屋子裏一待十天,連屋都不出,溫蕙肯定覺得是個笑話。

    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真能做到。

    喬媽媽每天過來陪她說話,給她講些她不知道的東西。她十分有耐心:“我隨便說說,姑娘隨便聽聽,不必強記。以後日子長着呢。”

    十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到了吉日,溫蕙終於穿上了新嫁衣,蓋上了蓋頭,溫柏將她背上了花轎。

    “以後,孝順公婆,勤儉持家。以後爹孃不在你身邊,哥也不在你身邊,你照顧好自己。”他扒着轎子低聲說,“別怕,你先去,待會我們便過去喜宴上。”

    因是黃昏,轎子裏暗,他湊着外面的火光只看見妹妹的手攥緊了裙襬。

    她“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哭沒哭。從小就是個心大的傻妮子。

    反正做哥哥的是要哭了!

    陸睿穿着吉服,如菩薩座下的金童下凡,美玉一樣的人。他給溫柏行禮:“有勞兄長了。”

    行完這個禮,他便要將溫家的女兒帶到陸家去了。

    “她從小就倔,脾氣不好,又淘氣,家裏把她慣壞了。”溫柏吸了口氣,道,“往後,還請,還請……”

    請怎麼着呢?請人家像他們一家子那樣慣着溫蕙嗎?那是不可能的了。

    溫柏說不下去了,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忙別過臉去,抹了一把。

    丟人!

    陸睿卻露出了微笑,深深一揖:“大哥放心,我必好好待蕙娘,今生今世,舉案齊眉。”

    溫柏覺得這個妹夫真是太好了,陸家也太好了。好得有點讓人承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大約是,若別人對你好得太過,的確是會令人惶恐吧。

    他們青州講究做舅兄的,要兇惡一點,妹夫纔不敢欺負妹妹。

    大哥眼淚崩得不大行了,二哥溫松便粗聲粗氣地說:“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若在青州,舅兄們肯定還得多說幾句恫嚇的話,甚至要揮揮拳頭以示“我妹子孃家有人,不好欺負”。溫松娶汪氏的時候,汪家的大舅哥可是按着溫松的肩膀對他晃拳頭的。

    可溫柏、溫松對着陸睿這玉一樣的讀書人,實在下不去手,只好說了這麼一句便罷了。

    那俊美的新郎便上了馬,迎親的隊伍動起來,陸家的公子,將溫家的姑娘娶回了家。

    溫蕙全程蒙着蓋頭,下轎、進門、拜天地高堂都是丫鬟攙扶着完成的,然後便把她送進了她自己的院子——陸家與溫家說好了,等溫蕙及笄纔給二人圓房。溫蕙嫁進來,便有一個單獨的院落。

    她被扶着坐下,感覺到屋子裏有許多人。

    喜娘唱完了吉祥話,眼前便忽然亮起來——那一直蓋在頭上的喜帕終於揭起來了。

    溫蕙順勢擡頭,陸睿含笑的眉眼落入她眸中。

    溫蕙新得的那個怪病便犯了——只要陸睿對她笑,她就會不由自主地笑回去。

    甚至這一刻,溫蕙竟覺得天地間只有她和陸睿兩個人似的。她看着陸睿的眼睛,陸睿的眼睛裏不僅有笑意,還有她的影子和綿綿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