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宛如當年的陳氏被淬鍊、提純、升級後的版本,入府當日便得了太子臨幸,入府三日便成了太子的心尖尖,入府五日,天子便爲她請封太子嬪。
元興帝一看出身,山西犯女,氣得罵了太子一頓。太子跪在地上懇求:“她父親只是王府教授,您想想,咱們王府的趙教授,不就是個吃閒飯的嘛。”
太子再三懇求。不過一個女人而已,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原就是以夫而貴。元興帝其實對兒子們還挺好的,終於同意葉氏作了太子嬪。
當真是一場富貴從天而降,只砸得葉氏……害怕得睡不着覺。
生怕有一天,霍決然出現,要她去做些什麼偷金印、偷密摺之類的事。若她不幹,他或許就會讓太子知道,她是他派來的,專門模仿陳氏來的。
直到有一天,在園中忽有個內侍趁她身周無人時,語速飛快地告訴她:“那人叫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只管活好你自己,不需要你做任何事。”然後,又飛快地消失了。
真的嗎?
那個塗着深色口脂的英俊內侍,真的會言而有信嗎?
但總算,能睡踏實覺了。
葉氏四月裏入府,七月裏便有了身孕,太子歡喜得不行,將她寶貝得不得了。
她如今是太子府中最紅的紅人,因有了身子,每日裏慵懶懶的,過得再滋潤不過了。
有天忽然起意,打聽起從前那個陳氏來。因她給的賞厚,終於有知情人肯說了。
“她孃家犯些錯,累得太子當時被罰去跪祠堂,太子妃趁這個空檔,把她提腳發賣了。”
“原是說賣得遠遠的,中間不知道怎麼地,好像有一撥府裏的人轉了個手,就把她賣到了苦力腳伕纔去的下等窯子裏,等找回來,就死了。”
葉氏沉默許久,嘆道:“真慘……”
又道:“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地方,將能將人活活折磨死。”
那人卻道:“不是,是太子下令處死她的。”
葉氏滯住。
那人道:“長沙府就那麼大點地方,她被賣了一天就找回來了。只找回來的時候已經髒了,太子便將她處死了。爲此還哭了。”
太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哭了,還說“做夢都想她”。
葉氏倚靠在榻上,在夏日的陽光裏都覺得渾身涼。
果然哪有白得的富貴,都是摻了毒的肉餅,咬一口,飽三分,毒兩分。
只她的命,從被代王株連的那一刻起,就由不得她了。
葉氏的得寵與富貴,於太子妃江氏而言,簡直就是毒。毒到吐血的毒。
只她現在就是氣得發抖,也不能做什麼。畢竟身份不同了。
太子封爲儲君之前,還只是秦王的時候,她不過跟他稍有口角,就被傳得全京城都知道了,累得當時的秦王在皇帝面前捱罵。秦王回到家,無能狂怒,把這帳全算在了江氏的頭上。
與夫君口角是一筆,持家不嚴是一筆。
甚至孃家親爹都跑來罵她:“陛下登基,世子竟未成太子,你還不好好反省嗎?你繼續鬧騰下去,等你的兒子長大,知道因你這個不識大體的親孃錯過了大位,看他恨不恨你!”
江氏真是,孤立無援,血和着淚往肚裏吞。
豈料,得封太子之後,秦王妃終於升級成了太子妃,高興了還沒兩個月,葉氏橫空出世。那個討人厭的十一叔叔,不知道從哪裏專門尋了一個如此肖似陳氏的女人來討好太子。
甚至還叫那女子作陳氏當年的妝扮。
太子妃看她第一眼,就險些暈過去。後面果然不出她所料,當年世子盛寵陳氏的場面再度出現,甚至更盛。
只這次,孃家人都壓着她不許她鬧,她兒子都馬上要娶親了,讓她不要沉迷小情小愛,要顧全大局!
太子妃只恨得夜夜咬牙。
便有人往她跟前咬耳朵:“扎個小人,捶死她。”
太子妃不是不心動的,只也知道這事是不對的,先沒答應的。這一日卻被身邊人勸着往花園裏去散心,遠遠地便看見葉氏那一襲紅衣。
當年陳氏囂張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
太子妃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扭頭就走。
咬牙了許多日,終於還是紮了一個小人,塞了葉氏的生辰八字,裝進了枕頭裏,壓死賤人!!
日日都咒葉氏死,直到九月初的一個晚上,太子府邸的大門被拍得山響——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按禮制,秦王得封太子,該入主東宮纔是。
但自景順的太子薨逝之後,東宮已經十一、二年沒住過人了。房舍宮殿放得久了,都會出問題。且在景順帝的時候,他只想長生不老,根本不想要繼承人,下面的人便也沒有好好養護東宮。
秦王得封太子的時候,東宮有兩間正殿都是半塌的狀態了,其他還有好幾間危房,根本沒法住人。必須得修繕。
關於修繕東宮的費用和方案就先扯皮了兩個月,到四月底才終於開始動工。如今修了四五個月了,已經修了個七七八八,原本是預計今年年底讓太子一家入住的。
所以太子至今,仍還是住在原先的秦王府裏。
聞聽監察院闖門,太子驚得從小妾的院子裏一路跑着出來迎的。
監察院拍門,哪有敢不開的,太子一路跑着趕過來,只看到番子們的錦衣在火把下閃爍,冰冷的潮水一樣向太子妃的正殿撲去。
太監們高聲唱“太子駕到!”,潮水才一時停了下來,左右分開去,黑色紗底的織金蟒袍從容上前,那金線在火光中隨着他的步伐閃動光芒。
不是旁人,正是太子覺得“總算還懂些道理”的牛貴。
只現在這架勢,太子可再沒有當時的志得意滿,忙上前去,擡手行禮:“牛都督!敢問都督這是……?”
“回稟殿下。”牛貴回答得也簡單,“本官奉旨辦案。”
太子還想再問,牛貴已經一甩袖子,徑直往正殿去了。
正殿院子裏已經亮起了燈火,番子們拍門,裏面有雜亂的聲音,卻無人開門。
太子額頭冒汗,不管牛貴是來查什麼的,監察院代皇帝行事,辦的都是皇帝欽定的案子,誰都不能抗檢。太子妃是失心瘋了嗎?爲什麼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