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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這場廝殺同時發生在乾清宮和太和殿外,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

    被太子鎖在太和殿裏的百官都聽見了,他們還趴在門上往外看,親眼見證了整個過程。

    太子逼宮篡位,齊王救駕,撥亂反正。

    終於廝殺結束,太和殿的大門又打開。

    僅剩的三位閣老帶着百官衝出來,問:“陛下何在?太子何在?齊王何在?”

    答:“陛下與齊王在乾清宮。太子,已伏誅。”

    閣老帶着百官往乾清宮衝。

    趙烺誅了太子,進了乾清宮。

    他扔了頭盔,卸了甲,走到龍榻前,先伸手入懷掏出了帕子,跪在腳踏上給元興帝擦去了口涎。

    元興帝一直看着自己最愛的這個兒子。

    趙烺擦完,握住元興帝的手,告訴他外面發生的事。

    “太子謀篡,已經伏誅。”

    “二哥、五弟、十一弟,一同伏誅。”

    “東宮失火,沒來得及救。”

    “父皇……”趙烺跪在腳踏上,垂下頭去,把額頭貼在了元興帝的手背上,“您聖體違和,當好好養病,江山社稷,請……交給兒臣吧。”

    霍決上前,展開手中早就準備好的禪位詔書。只差一個印。

    趙烺不敢擡頭,只喃喃:“父皇,請……用印。”

    已經可以說話的元興帝卻一個字都不說。只盯着趙烺。

    霍決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其實,“太子謀害了皇帝”,也挺好的。

    老內侍擡起眼,看了看那握着刀柄的手,長長嘆了一聲,走到了龍榻邊。

    趙烺擡頭:“喜伯。”

    老內侍彎下腰去:“陛下,用印吧。”

    元興帝閉上了眼睛。

    老內侍直起身:“陛下允了。”

    霍決和老內侍都出去了。

    趙烺流下了眼淚。

    “兒臣和您不一樣,您佔着嫡長,可以讓代王活。”

    “兒臣……兒臣實不能留太子一脈。”

    他跪在腳踏上,起誓一般保證:

    “兒臣會孝順您。”

    “您好好養病。”

    “您定會頤養天年。”

    元興帝閉着眼。

    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也算不上什麼明君,登基三年,並無什麼大建樹。

    但比起景順帝,元興帝真的算是個好爹。他也和天底下的普通當爹的都一樣,都希望哪怕是不同女人生下來的兒子們,也都能和和睦睦,互相扶助。

    元興帝聽着四郎趙烺爲自己辯解,內心裏只有一個問題。

    牛貴呢?

    牛貴在哪裏?

    元興帝明白,這麼大的事件,牛貴沒有出現,便是作出了抉擇。

    景順五十年,沒有皇帝,牛貴的黑底織金蟒袍,在衆人中閃亮耀眼。他表示他忠於皇帝,並作出了抉擇。

    元興三年,有一位皇帝。牛貴沒有出現,因爲他不能不忠於皇帝。他以他的不出現作出了抉擇。

    等牛貴再出現在皇城中的時候,金座上坐着年輕的新皇帝。

    牛貴撩起金線蟒袍的衣襬,恭敬地給新帝叩首。

    提督監察院事牛貴,始終忠於“皇帝”。

    元興四年六月間,太子誤信遺詔謠言,以爲元興帝起了廢立之心。驚慌失措下,攜二皇子、五皇子、十一皇子一同逼宮。

    四皇子趙烺率北疆軍護駕。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十一皇子皆伏誅。

    東宮失火,搶救不及,太子一脈諸皇孫盡亡。

    唯皇長孫不知所蹤。

    元興帝龍體違和,親下詔書禪位齊王。

    趙烺繼位,奉元興帝爲上皇,移居西苑。

    元興四年,昭告天下,改元淳寧元年。

    經太子逼宮一事,淳寧帝趙烺,收回了宮城防務,交給了自己的心腹永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這已經是牛貴歷經的第三位天子。牛貴有心理準備,並無異議,放手了宮城。

    他早已經爲自己計劃好,打算用五到十年的時間,逐漸謀退。

    和平地移交權力,是走向善終的正確道路。

    元興四年的乾清宮之變,淳寧帝之得位,東宮之覆滅,有許多存疑之處。

    世人不免指摘,言其得位不正。

    此亦是趙烺之心病。

    故太子一脈,嫡中嫡的皇長孫,必殺之,方可解此心病。

    淳寧帝登基,給霍決下達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緝拿誅殺皇長孫。

    不論天涯海角,還是天長地久。

    京城改天換日的消息八月底傳到了餘杭。

    陸正萬想不到京城混亂至此,跟陸夫人感慨:“嘉言避開此屆,現在看,竟不能說是不好。”

    陸夫人只生氣:“出門兩趟,心便野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還得給他祖母守孝。”

    才感慨完,九月裏陸睿便回來了。

    陸睿是先回到了江州,才知道陸老夫人去世,陸正已經丁憂守制,遂改往餘杭去。

    風塵僕僕進了家門,先去給陸老夫人的牌位磕頭上香。

    陸正自然又哭了一通:“你祖母可恨沒見到你。”

    陸睿叩頭賠罪:“是孫兒不孝。”

    老太太雖對陸夫人諸多磋磨,帶給這個家很多陰霾,但到底對自己的金孫還是一片真心的。

    陸睿長跪默禱,希望她來世,能生成一個不一樣的女子,或者能生爲男子,出門走走看看,知道了外面的風景,便不會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又叩見陸夫人:“兒不孝,回來了。”

    陸夫人凝視他良久,點頭道:“回來就好,去看看你媳婦吧,你不在,都是她在盡孝。”

    陸睿再叩首:“是。”

    溫蕙在山上的院子裏,已經知道了陸睿歸來,忙着張羅了熱茶熱飯還有熱水給他洗浴。陸睿喜潔,哪怕路上洗了,回家也定是要洗的。夏日裏有時候一天洗兩回。

    正忙着,有丫鬟來報:“來了,來了!”

    溫蕙匆忙迎出正房,邁出大門,站在臺階上,看到了正走進來的陸睿。

    兩個人闊別一年,隔着院子遙遙相望。

    溫蕙看陸睿。

    瘦了一些,黑了一些。臉龐的棱角更分明,鬢邊有些煙塵氣,彷彿謫仙般的公子終於把腳踏在了實地上。

    他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