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東西收拾好了,大件行禮已經挪到船上,只待明日人上船,便舉家往開封府去。
最後一晚,陸睿來了琉光院。
溫蕙都洗漱了要睡了,只能又披上衣裳。
陸睿問:“要帶的東西可都確認過了嗎?”
溫蕙傍晚才又確認過一遍的,便取了厚厚的清單冊子給他。
陸睿便坐在臥室的圓桌旁翻看。
婢女上了茶,端起來喝了口,便頓了頓,並不是他喜歡的瓜片。
溫蕙袖子擋着輕輕打了個呵欠,說:“今天累了一天了,我先睡了。你看完早些回去吧,明天不要起太晚。”
說完,自去放下牀帳睡下了。
帳子外面傳來嘩啦啦紙張翻動的聲音,冊子摔在桌上的聲音,腳步聲,開門聲,婢子“公子慢走,小心腳下”的恭送聲。
溫蕙望着帳頂,閉上了眼睛。
趕緊睡,明天好多事呢。
翌日啓程,闔家往開封府去。
銀線在碼頭送了他們,沒有跟去。
她的公公留在餘杭,打理着餘杭陸家陸正這一房偌大的產業。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跟去了。
銀線不能跟去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又有了身子了。
爲這個,公婆商量了一下,把她和陸通都留在餘杭了。
銀線這些年從來沒和溫蕙分開這麼遠過,回到家還在哭鼻子。
陸通好笑,道:“你先把孩子生了,到時候給少夫人寫信在那邊謀個差事,不就行了嗎?”
以銀線和溫蕙的關係,的確是很簡單就能辦到的事。
但銀線還是抽抽搭搭的,陸通給她取了一匣子點心來,她纔不哭了。
只吃着點心,想着分別這種事,真是怪讓人難受的。
又想起落落,只嘆息,跟陸通說:“圖什麼呢?”
陸通道:“圖公子,圖名分,圖生了孩子翻身當主人。”
銀線啞口無言。真是每一樣都推着人往前走,只嘆最後落得個一場空。
也在一起好些年了,不知道她將來會落在哪裏。
只盼她也能好吧。
陸家八月中旬抵達了開封府。
六月裏管事便已經在這裏購置了一套宅院,收拾了兩個月,等主人家過來時候,直接可入住了。
陸睿也安排有單獨的書房,爺們兒年紀愈大,書房就愈是個重要的處所,管事心裏都有數。
陸睿直接入住了書房。
陸正十分惱火。
一是惱溫氏不高產,還不賢惠。一是惱兒子腦子有病,好容易收個丫頭,他還等着抱孫子呢,他又把丫頭送人了。
送人也無所謂,再提幾個到身邊即可。
陸睿卻又不。
陸正頭一回覺得他這聰明兒子腦瓜子有病。不知道他反覆什麼,圖什麼。
陸夫人瞧着這夫妻倆的模樣。
倘若陸睿就一條道走到黑,她也不管,溫蕙自會走出自己的路。
偏陸睿這般反覆,說他可氣也可氣,說他可憐也可憐。一個人在書房,孤孤單單的,又不像他老子,紅袖添香。
陸夫人問:“你就打算這般去京城趕考嗎?”
陸睿望着窗外假山:“母親別管了。”
楊媽媽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動,兩個都是脾氣大的。”
楊媽媽年紀也大了。
溫蕙接手中饋後,因她身邊劉富家的不頂事,並沒有什麼媽媽能頂替楊媽媽。楊媽媽就還一直幫着溫蕙打理家事。
但溫蕙立起來了,楊媽媽也漸漸地半退狀態,準備着過兩年就全退下來,榮養在家抱孫子。她的兒子媳婦如今在陸家也都有差事,十分體面。
她自己呢,最好就是像喬媽媽那樣,有朝一日,無痛無病地過去。死後在主人家的墓地裏,給點個好穴。
真是僕婦們奮鬥的終極目標了。
陸睿在開封府竟然有朋友,還不止一位,都是從前遊歷時結識的。他到了開封府,便陸續去拜訪朋友們。
有一天他帶回來一個人,介紹給了陸夫人和溫蕙:“常兄是杏林妙手,在開封,我只放心他。”
陸家以後切脈問診的大夫,便定了是這位常大夫。
既都來了,自然給兩位家眷都切了一番,道:“康健。”
溫蕙聽了只微微一笑。
從前陸睿勤奮耕耘,她尚不得孕。如今夫妻分居,自然更不可能有孕。
陸嘉言讓朋友來給切脈,也許是暗示她?
他若想納妾便自去納去。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不叫人吃了絕戶,溫蕙也不是不懂。
只,溫氏蕙娘,決不會親口對自己的丈夫主動說:我給你納個妾。
永不會。
辭了兩位夫人,來到陸睿的書房,陸睿才問:“如何?”
常大夫覷着他臉色說:“尊夫人身體毫無問題,脈象比一般人都還康健。”
陸睿目光晦澀。
常大夫道:“也許就是命。”
陸睿擡眸看他,他有些心虛,道:“我師父說的也不能證明就是真的,他畢竟都叫人打死了。”
陸睿許久不說話。
開封府實在與江州、餘杭都有許多不同。
開封府在朝廷上是出了名的“窮”,收不上稅來。無他,只因河南的宗室實在是太多了。
爲保江南課稅重地,歷代皇帝的皇子分封主要還是在江北。河南尤其多,雪上加霜的是有兩支親王系濮王系和周王系都是下豬仔一般的超級能生。
整個河南的賦稅,都叫這些宗室給“喫”了。
而且宗室這麼多,這些人仗着身份,十分難管。實不是陸正想來的地方。
只恨他丁憂,不能親自去京城跑動。京城經過兩代皇帝清理,人事變動太大,幕僚辦事不力,最後把他弄到了這裏來。
只能先幹着,慢慢謀劃升遷。
河南宗室遍地走的問題,當初陸睿遊歷回來便與溫蕙講過。也是因親歷的江北這些地方,看到龐大的宗室不事生產,一邊消耗國帑,一邊使勁地生生生,陸睿才意識到宗室對朝廷財政的負累,纔有了“削王藩”的志向。
他再次來到開封,常常外出走動。陸家從陸正到溫蕙,也都很忙。
新官到任,自然有許多應酬。陸夫人常與溫蕙一起出席。
這一日參加開封府府臺家老夫人的壽宴,溫蕙正與諸位夫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個個寒暄,結識了一位年輕的趙夫人,與她年紀相仿。兩人拉話題隨意攀談了兩句,便覺得頗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