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監察院再次收到了開封司事處的信報。
霍決看了一眼,便拿去給溫蕙看:“陸大姑娘來京城了。”
溫蕙吃了一驚,接過來反覆看了好幾遍。
只夏青家的一直脫不開身給司事處報信,這事還是司事處外圍的人觀察到陸府有人出行,行李頗多,一打聽,竟是陸大姑娘跟着她父親往京城去。
陸大姑娘便是上面要關注的人。司事處的人忙向上彙報。
“爲什麼他會把璠璠帶回來?”溫蕙盯着信報。
照着溫蕙的想法,她“病逝”的情況下,璠璠自然是由陸夫人親自教養的。實際上,她還在陸家的時候,實質上教養璠璠的,本就是陸夫人。
因溫蕙主持着中饋,陸夫人不僅有閒有資格,還有着一腔教養女孩的熱情。
她喃喃:“她,她病得這麼重嗎?”
開封給她辦了葬禮,斷了她所有的退路。溫氏蕙娘從此不存於世。
溫蕙堅信這是陸正的手筆。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這絕不是她的意思,她一定是沒有辦法的。
這個“她”指的是她的婆母陸夫人。
霍決一直對此不置可否。因他們終究都不能真正知道,在這事發生的時候,陸夫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
溫蕙甚至,已經不想去知道了。
一如她甚至想,如果可以的話,永遠不要再跟陸睿面對面。
因有些事,不去戳破,便沒有傷害。
在夏青家的送來的信報中提及陸夫人,彙報的是因溫蕙的“去世”,陸夫人一直在調養身體。這種大家都明白,其實就是傷心過度不思飲食,人沒有精神。
其實是沒有病的。
那爲什麼,陸睿會把璠璠帶走?陸夫人又怎麼捨得?
這事必不是男人們提出來的。只能是陸夫人自己。
她是……想讓璠璠遠離陸正這噁心的男人嗎?
換作溫蕙,也決不想讓璠璠在陸正身邊長大。最好的是,陸夫人能帶着璠璠一起去陸睿身邊,一起遠離陸正。
然而那不可能。
這世上,只有男人可以揮揮袍袖,丟下妻子,離家遠遊。
沒有妻子能在丈夫還在的情況下,遠離丈夫。
陸正活着一天,陸夫人便和他綁定一天。
霍決看着溫蕙把那張紙在手心裏揉成團,握成拳。
他道:“以後璠璠在京城,方便很多。”
霍決已經向溫蕙許諾沒她允許決不動陸璠。溫蕙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看看她?”
她補充道:“悄悄地。”
霍決道:“一定有機會的。”
其實誰知道有什麼機會。便是霍決,也沒法去控制一個官員家的幼女出門的事。
只這麼說,就是希望。
人有希望的時候,眼睛裏就會有光。
溫蕙的眼睛裏,果然就有了光。
陸睿到了京城。
“看,這就是京城。”他將璠璠抱起來,“這裏有皇帝、宮城,有內閣、六部,爹爹在這裏做官,可以朝覲聖顏。”
璠璠望着雄渾巍峨的城牆,小嘴張開,驚得呆了。
“走。”陸睿抱着她,“我們回家。”
除了璠璠身邊的人,書房的霽雨和幾個得用的丫頭,劉富家的和綠茵都來了。劉富和劉稻當時還擔心她肚子太大臨近分娩,想讓她先在開封生完,等以後再接到京城去。
誰知婆媳倆一口咬死一定要跟着走。父子倆也沒辦法。
陸睿回到京城宅子裏,安頓好了璠璠,傍晚去了陸侍郎家。
陸侍郎捋須打量陸睿,“家裏的事情都妥了嗎?”
“妥了。”
“可見到她?”
“沒有。”陸睿道,“去得太晚,靈柩已經送回餘杭。只祭了祭。”
陸侍郎又問陸正夫妻。
陸睿道:“父親很好,母親因傷心過度,不思飲食,如今在調養。我女兒如今五歲,正是頑皮的時候,不敢再勞累母親,我將她帶到京城來了。“
陸侍郎微感意外,想了想,道:“送到我這裏來吧。”
“六伯一片慈愛之心,我替璠璠謝過。”陸睿道,“只也不必勞累伯母。這孩子才失了母親,又到了陌生地方,恐會多疑不安,我想將她放在自己身邊。”
陸侍郎點點頭,道:“明日去翰林院銷假吧。端午你不在,陛下還提起了你。”
陸睿道:“好。”
陸侍郎看了看他神情,眉眼間十分平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得繼續過日子。”他取出了陸正的信,“你還在往開封路上的時候,你父親給我來了信,你看看。”
陸睿展開,目光掃過一遍,便又折上。
“你父親說的都是正理。”陸侍郎道,“肯定得續一房,要不然……”
話沒說完,便聽見陸睿道:“好。”
陸侍郎打好了腹稿的一肚子勸他續絃的話戛然而止,愕然。
奔妻喪歸來的小陸探花,神情寧靜。
“可以先訂親。”他道,“我守一年,出妻孝即可完婚。”
“此事,勞累伯父了。”
奔波一日,再回到家中,陸睿去看了看璠璠,見她精神還好,與她說了會兒話。
待天色黯下來,他也沒有打算歇息,回到書房,召了平舟來:“取家中賬冊與我。”
如今京城陸府架子還沒完全搭起來,尚無單獨賬房。原本下人的身契也是在開封陸府的賬房統一收着的,這一回,都帶過來了。
一併帶來的還有他的私房。
翻翻賬冊,對自己目前的資財狀況在心裏整合了一番,心裏有了底。
“銀子不要白放着。”他道,“明日開始,在京城這裏置辦些田產鋪子。京城置產不容易,但不着急,慢慢收。六伯家的管事對京城熟悉,找他們幫忙。”
平舟道:“是。”
陸睿道:“找人牙子收些小子和小丫頭,挑資質好的,寧缺毋濫。”
平舟愕然,道:“要添人,不往家裏邊要嗎?”
大家世僕多,代代繁衍。縱每隔些年便放出去一些,還有許多下人家裏有人沒有差事。
要是知道京城陸府要進人,都得爭着把家裏的小子、丫頭送進來。
“不必”陸睿道,“在京城採買即可。劉稻媳婦是個能幹的,等她生完孩子,讓她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