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系發達,若往北方去,還有京杭大運河。
銀線想知道溫蕙去世的真相,決定往開封去。她到了碼頭,尋了一條客船,談好了價格交了訂金。
但她出門帶了衣裳銀子,卻沒帶什麼乾糧。便先去買些乾糧。
碼頭上有許多小食鋪和小攤販,銀線轉了一圈買了燒餅、燻肉等等。一轉身,看到自己的丈夫陸通帶着幾個人直奔客船而去。
手裏的燒餅落到地上。
銀線退了兩步,轉身就走,先找碼頭附近貨棧的倉庫遮掩躲了起來。遠遠地瞧着。
陸通問了幾條船,果然問到了她交了錢的那一條。
銀線便知道那條船她坐不了了。
陸通帶人上了那條船,守株待兔,沒有待到銀線。但既然知道她是要往開封去,他回去稟告了陸大管家之後,陸大管家讓他帶了人和銀子,直接往開封去了。
銀線當天沒敢上船,在碼頭附近找了個民宿躲了兩天,才悄悄又尋了一條客船。
她長了心眼,沒在開封下船,提前下了船,走陸路往開封去。
好在天冷,她裹了頭臉,旁人也不好認出來。
到了開封,打聽到陸同知家,偷偷去看,前門後門都有家丁,人數多於正常時。銀線便覺得,這是在等她了。
的確也是,陸通比她先到開封,找了自己大哥二哥把事情一說,便先捱了一頓罵。
門子上便加了人,專盯着銀線來。
銀線守了好幾日,終於守到了一個熟人。
一個採買上的媳婦子帶着小丫頭,坐着小車往集市上去。銀線跟上了那輛車,待到那媳婦子在店鋪裏坐着看貨,小丫頭去了淨房的時候,她喊了聲:“青杏。”
青杏聽到這聲音,霍然擡頭。銀線扒下裹着頭臉的布巾,露出臉來。
青杏大驚。
小丫頭回來,青杏給了她幾個大錢:“去街上買零嘴喫去。”
小丫頭高興地去了。
青杏是大客戶,夥計專門給她安排了一間茶房,兩個人這才說起話來。
“你怎麼來了?”青杏問。
“青杏,我問你。”銀線問,“少夫人是不是死得不明白?”
青杏頓住,垂下頭去。
許久,她擡頭道:“沒有人知道的。少夫人貼身的人都發賣了,夫人貼身的人也發賣了。連夫人她自己都……”
銀線問:“夫人怎了?”
青杏道:“自少夫人去後,夫人看着一切都好,喫穿用的都是最好的東西,老爺三五不時就去上房看望夫人……”
“不知道的人看着一切都好。”青杏道,“只,我是從夫人的上房出來的,我知道,這不對,很不對。”
“前陣子,老爺讓書房的荃兒打理中饋,荃兒輕狂,冒犯了夫人。你知道……夫人做了什麼?”青杏道。
銀線問:“做了什麼?”
青杏沉默了片刻,道:“夫人扇了她一個耳光。”
銀線張開了嘴,無法想象。
陸夫人,在銀線的認知裏是個神仙一樣的女子。遠遠的,高高的,朦朦朧朧的,永遠雍容,永遠高貴。
那些輕狂的或者腌臢的人根本就不能到她的跟前去。偶有一二輕狂的,陸夫人連眼角都不會夾一下,根本不會將這等人看進眼睛裏。
這樣的陸夫人,親手扇一個人耳光,對銀線來說,不可思議。
她的風儀、氣度、優雅和從容呢,都哪去了?
青杏道:“後來荃兒就被老爺提腳賣了,改讓範姨娘主持中饋。對上院不清楚的人只覺得老爺敬重夫人,可……你明白的。”
陸夫人跟溫蕙關係有多好,她們都是知道的。
如果溫蕙是被人害死的,絕不可能是陸夫人。
銀線咬牙,道:“青杏,我懷疑少夫人是被陸家害死了,你同不同意?”
青杏只看着她,沒說話。有時候不說話,表示默認。
“害她的人一定不是夫人。但夫人一定知道怎麼回事!”銀線捉住青杏的手腕,“青杏,我要見見夫人!你幫我!”
青杏咬牙許久,答應:“好。”
第二日晚上,銀線將孩子託給客棧老闆娘,自己悄悄地往陸府的後門去。
躲了許久,入了夜,那後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銀線進了府。
內宅上院的門自然也是緊閉的。這道門,青杏沒有辦法。
但銀線早跟青杏說了,她自己想辦法。
於是夜色中,青杏目瞪口呆地看着銀線擼袖子爬牆翻/牆……
認識這麼多年了,從不知道銀線會翻/牆!
也的確是,過去這些年陸府的生活,從未給過銀線施展這項技能的機會。
陸夫人躺在牀上睜着眼睛。
她如今就是夜晚無法入睡,白天睡不醒。
忽然,她聽見有人在敲她的窗戶。她以爲自己聽錯了,再聽,又輕響了三下。
“夫人,夫人!”那聲音壓低了喊她。
陸夫人坐起來,赤着腳踩在燒着地龍的地板上:“誰?”
窗外那人道:“我是銀線。我是少夫人陪嫁的銀線。”
陸夫人頓了頓,撲到了窗邊:“銀線?你怎麼在這裏?”
陸夫人想打開窗子,但陸正怕她逃,叫人在裏面設了卡子,那窗子只能開一條小小的縫。
銀線把臉趴到縫上,藉着星光往裏看,大喫一驚。
“夫人!”她捂住了嘴,“你怎地……”
瘦成了這樣!
陸夫人也湊到窗縫上:“銀線,你怎麼來開封了?你來幹什麼?”
“夫人,我自己跑來的。”銀線道,“我就是想問問,少夫人是不是別人害死的!”
陸夫人流下眼淚來。
在所有被捲入這件事的人當中,其實每個人都看不到事情的全貌。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知道的那一部分。
陸正知道了霍決,知道了趙勝時的死,不知道溫蕙的狀態,不知道中間還有趙衛艱和趙縣令。
陸續知道趙勝時,不知道老爺和趙勝時之間的具體情況,只知道送出溫蕙和下葬的安排,知道弟弟去溫家那邊做的手腳,卻不知道其他,不知道溫蕙的去處和霍決的存在。
他的弟弟陸延知道的更少,只知道少夫人去向不明,和青州溫家的事。
到銀線的丈夫陸通,只知道少夫人死得不明白,哥哥要求他對妻子隱瞞這個事,並穩住妻子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