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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海外啊……”皇帝沉默許久,問,“確定嗎?”

    霍決道:“不確定。”

    他看着皇帝道:“只是懷疑,只有些蛛絲馬跡,不能說是證據。臣只把這可能稟告陛下,至於要怎麼樣,由陛下決斷。”

    皇帝想了許久,道:“若是我,大概也往海外避去。大周領土之內,遍佈番子。也只有出了海,才踏實。”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我,還會考慮到東洋國或者高句麗去借兵。這些小國,便是大周的商賈都奉爲上賓,何況他那樣的身份。他應該能想得到。”

    “他一直是個機靈的孩子,比他父親強得多,只吃虧在年紀上。”

    說完,皇帝又沉默了許久,嘆道:“連毅,我何時能真正睡個踏實覺?”

    霍決擡眸,看着皇帝。

    當年的四公子,如今已經全變了模樣。時間推着人往前走,誰也不能回頭。

    “陛下只管勤政牧民,文治武功,踏實睡覺。”霍決垂首傾身,“這些事,交給臣。”

    皇帝凝視他良久,終於點頭:“好,就照你說的去做。錢從私庫裏出,省得朝臣們又有話說。”

    霍決道:“遵命。”

    霍決待要告退,皇帝卻喊住了他。

    說完正事,他的眉眼輕鬆許多,看了霍決兩眼,問:“你最近是怎麼了?”

    霍決凝目。

    “你最近很愛笑。”皇帝說,“而且眉眼都舒展開了,跟從前很不一樣。”

    皇帝愈是看霍決,愈覺得是。

    縱然他愛重霍決,也得承認,霍決身爲閹人,從在長沙府時眉間就有陰鬱之氣。這種陰鬱之氣,很多閹人身上都有,毫不稀奇。

    但現在,皇帝再看霍決,眉眼間深沉依舊,那股陰鬱之氣卻明顯不見了。

    霍決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注意飲食調理,早晚功課不輟,人自然有精神。”

    皇帝要是信他就有鬼了。

    皇帝跟文臣說話,要繞三個彎,跟霍決說話,卻是直着說:“你夫人原諒你了?”

    霍決嘆口氣,道:“小安又欠收拾。”

    “他跟我,自然是無話不說的。”皇帝好奇心起來,“真的原諒你了?你可真行,這都能做到?”

    皇帝情不自禁地向前傾身:“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自來女子最怕便是心傷,這心真的傷了,便很難癒合。我只知道你做事有手段,竟不知道你對女子還有這等手段。說說,說說。”

    霍決與皇帝,從長沙的襄王府,到京城的齊王府,到深宮大內,一路走來,彼此知道的太多,的確也沒什麼可瞞的。

    如今溫蕙是他不可分割之人,也得跟皇帝交交底。

    他道:“說來十分簡單,因我對她,什麼手段都沒有了。我做事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只會讓她恨我憎我。所以我……只能乞憐。”

    “我與她自小訂婚,也算兩小無猜。雖然中間隔了這許多年許多事,但她終究是憐我的。”

    “我也……就指着這份憐活了。”

    皇帝卻笑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懂女人還是不懂女人。”

    他道:“憐與愛自古不分離。”

    “那女子若憐你,天長日久,終會愛你。”

    霍決垂頭,品味這四個字:“天長日久……”

    這四個字,不就是他所求的嗎。

    皇帝出了個餿主意:“我賜兩個美人給你吧。女人易驚愛妒,讓她患得患失,更曉得要抓牢你。”

    覺得自己這主意很是聰明。

    霍決嘆了口氣。

    “陛下的主意自然是好的。”霍決傾身道。

    “只,讓她受驚不安,陛下捨得,”他擡眸,拒絕,“我不捨得。”

    皇帝咋舌而笑。

    笑完,皇帝看看天,道:“今天沒什麼事了,走,去翰林院轉轉。”

    翰林院離皇宮不遠,就在御河橋靠東長安街。這是國家儲才之地,經過歷代不斷地擴張修繕,引水爲池,祕石爲山,軒窗敞亮,樹木廕庇。曾有詩云“金殿當頭玉堂署,十二朱廊隱宮樹”、又詩云“咫尺玉堂清切地,底誇瀛島說登仙”,描繪翰林院的靜幽、清祕,最是一等的讀書之地。

    皇帝駕幸翰林院,翰林們出迎,霍決一眼便在人羣中看到了陸睿。

    青色的文臣常服穿在他身上,有出塵之感。靜立於衆人之中,濯濯然耀眼。

    翰林官輪值禁中,陸睿並不是日日都在禁中,便是在,也未必能和霍決碰上。他們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見到陸睿,霍決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溫蕙的面孔。

    四哥,四哥……

    她面若桃花,低聲喚着她。

    她對他始終都還有不信、警惕和戒懼,但她也憐他。

    她的吻溫柔得令他心顫。

    擁她在懷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是完整的。

    霍決站在皇帝的身後,目光越過皇帝的肩膀看着陸睿。

    春光裏,霍決覺得小陸探花看起來格外的清雋美好。

    對這個人,他曾經羨慕過、嫉妒過、自卑過。可此時,看着他是一個如此出色俊秀的男子,霍決卻覺得欣慰。

    蕙孃的前半生——這與他退了婚,沒有他陪伴的前半生,有陸嘉言這樣出色的男子伴她身側,或許也有過傷心難過,卻有更多的美好的回憶。不用懷疑,這是必然的,否則蕙娘爲什麼愛他。

    霍決欣慰於溫蕙的前半生有陸嘉言相伴。因他一想到,倘若是別的什麼人,沒那麼優秀,沒那麼出色,甚至沒那麼富庶,都要爲溫蕙感到心疼。

    幸好。

    陸睿隨着學士、侍讀、侍講們向皇帝行禮,擡起眸子,看到了皇帝身邊那個穿着黑底金線蟒袍的男人,在春光裏對他微微一笑,而後移開了視線。

    很奇怪,那個人變得不太一樣了。

    陸睿與監察院都督霍決實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但從淳寧四年年初酒樓的那次偶遇開始,霍決便在陸睿的心底投下了影子。

    見的面不多,說的話更少,但每一次相遇,陸睿都會認真地看霍決一眼。

    他的眼力利於常人,此時,明白地看出來,原來霍決眉眼間那股子讓人不舒服的陰戾之氣,好似收斂了去。

    暗深的脣色讓他有一種冷峭的感覺,冽冽如寒崖青松。

    只這個人,爲什麼要對他笑?

    陸睿蹙起眉頭,卻聽皇帝忽然問:“陸卿,何故蹙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