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權宦心頭硃砂痣 >第 234 章 第 2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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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隨機防盜章。比例50%,時間72小時。第1章

    大周景順四十八年秋。

    日頭高掛。雖然夜露已經日漸涼寒起來,可午後時分萬里無雲,陽光還毒得很。官道上許是才走過車隊,空氣中還瀰漫着塵土的味道,呼吸起來不那麼舒暢。

    一行錦衣人被曬得口乾舌燥。

    “不遠了。”爲首的數人中,最年輕的那個抹抹汗,擡起鞭子指了指,“前面應該有個茶棚的……”

    這少年是個半大小子,容貌秀麗得有些雌雄莫辨,已該是變了聲的年紀,卻音色尖銳,比尋常少年音調高上幾分。話音才落,已經瞧見了那茶棚的角。

    “我就說了不遠了。”少年高興起來,一夾馬肚,率先向前去了。

    餘人罵着“小安,你搶什麼,茶鋪又跑不了”,說笑着夾馬跟上。

    茶鋪涼棚下,夥計正給一個女客說話:“……下一個岔路口,一定走左邊那條路,右邊那條也通長沙府,但就繞遠了。”

    女客還要細問,這廂馬蹄聲急,小安疾馳過來,茶鋪外一個急勒,馬兒便一個穩穩的急停。

    這一手耍得漂亮,茶客裏便有喝彩的。小安得意,跳下馬來,尖着嗓子喊:“店家!”

    那女客梳着辮子,年紀與這小安相仿,還是個少女,見這少年馬術精湛,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小安話音未落,夥計毛巾往肩上一甩,已經高聲應着快步走過來。小安看過去,那少女轉回頭,只叫小安瞥見一眼俏麗的鼻樑和側臉。

    有點黑,小安心底閃念。他從前在內院裏行走,見的姐姐們個個白得像水豆腐似的,養得他看女子的眼光不免有些挑剔。

    夥計帶着笑迎上來:“客官裏面請。”

    說是“裏面”,接了繮繩交給小廝,卻把小安往涼棚下引。這時節,只要沒了毒辣的陽光,便清風徐徐,舒爽得緊。涼棚下正好。

    片刻間小安的夥伴已經追上來,一個胖壯的跳下馬來喊:“店家,上壺涼茶先,這嗓子要冒煙了!”

    小安坐在那裏把花生米拋進嘴裏,笑道:“已經上了!”又罵:“嫌我急?我不急,你能來了坐下就有茶喝?”

    那胖壯的上來朝他後腦勺來了一下子,小安機敏地一縮脖,閃開了,擡腳踢他,露出了皁面白底的靴子。

    “反了你,”胖子笑罵,“還敢踢你康順哥哥!”

    又有人道:“別鬧了,永平,你管管他們。”

    這羣剛落座的男子皆是青壯之年,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他們穿着錦衣皁靴,做派卻不像什麼少爺公子,相互喚起來,皆是“小安”、“康順”、“永平”這等吉祥意味的名字。夥計端着蜜餞乾果過來,眼睛一掃,耳朵一豎,聽了兩句,心中有了數。

    豪奴。

    貴人門下的豪奴,鮮衣怒馬,常常比尋常富戶穿得都鮮亮。

    這羣豪奴中,被喚作“永平”的是個年在弱冠的青年。他生得俊眉修目,容貌原該十分英挺,眉間卻籠着一股陰厲之氣,臉上一絲笑容沒有,便平白減了三分英氣,添了三分寒意。

    那小安年紀最小,皮得很。他從前是內院裏行走的,身份也有些特殊,所以雖年紀小、功夫也弱些,旁的人卻不敢輕慢他,反而與他十分親熱。

    只他卻只肯聽永平的話,旁人拿他十分沒有辦法。

    到永平終於開口,淡淡說了句“別鬧了”,這皮猴子才安靜下來。卻又用胳膊肘拐康順。

    康順問:“幹嘛?”

    小安擠眉弄眼,朝一個方向支支下巴,放低聲音說:“你看那個小姑娘。”

    大家順着他下巴支的方向瞧了一眼,都笑了。康順更是噗地差點噴出一口茶:“小姑娘?你纔多大,好意思說人家小?”

    小安梗着脖子說:“她肯定沒及笄,我馬上就十五了,絕對比她大!”

    康順笑着又要擼他腦袋,小安惱起來,捶了他好幾下,恨恨道:“別鬧!你看她,帶着白蠟杆子呢,練家子。”

    他口中的“小姑娘”,便是適才向夥計詢問長沙府怎麼走的少女。

    她背對着小安這一桌人,勉強能看見個側臉,的確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削肩細腰,身形窈窕。身側的長凳上擱着一條齊眉長棍,小安讓大家看的,正是這長棍。

    “那當然。”康順道,“要沒點功夫傍身,一個小娘子敢自己出門?”

    他們坐下有片刻了,少女那一桌始終只有她一人,也只有一個杯盞,顯然是孤身行路的人。

    小安年紀最小,功夫又最弱,忽地遇到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又會功夫的,心裏不免癢癢。一會兒問“你說我和她誰厲害?”,一會兒又問“要不我去找她切磋一下?”,嘴上唸叨着,屁股便坐不安穩,大有立時起來找那少女較量一下的意思。

    永平瞟了他一眼:“老實點。”

    小安便只能老實了。

    衆人噓他。

    他們已經用過了午飯,在這裏不過是歇腳,讓馬兒也避過日頭最毒的時光。正用着點心果子就着涼茶,忽聽有人拔高了聲音:“這些該死的閹人!我只恨不能手握三尺青鋒,斬盡這些無根之人!”

    這話一入耳,原本說笑的一桌人齊齊變了臉色,冷颼颼的目光向那說話之人射去。

    小安的手都握住了刀柄,目露兇光。

    那人毫無所覺,猶自喋喋:“沈公奏請立儲,原就是閣老分內之責,便是觸怒了陛下,也不當如此。都是牛忠那閹豎弄權,趁機作惡!沈公二子四孫,死得好慘……沈公這般年紀,喪子又喪孫,聽說已經臥牀不起,也快……唉!”

    他同桌的人道:“太子薨了已經有八年了,若是今上早立儲君,也不至於有潞王之亂……”

    夥計拎着大壺小跑過來,一邊添水一邊忙不迭地道:“客官,莫談國事!喝茶,喝茶!”

    “怕甚,這裏是湖廣,京城遠着呢,他牛忠的手,還伸不到這裏來,他又不是順風耳。”

    話雖這麼說,那桌的聲音還是低了下去,端了茶,也真的不再說京城、說立儲了。

    夥計壓低聲音:“客官有所不知,說是那八虎之一的馬迎春就要來咱們這裏監稅了。以後吶,咱們說話都可都要小心些。”

    這類店鋪夥計,消息最靈通。聽他這麼說,那些人嘆氣:“唉,這是要來禍害我們湖廣了嗎?”

    小安一夥人也看出來了,這桌乍一聽憂國憂民,滿腔大義,其實不過是幾個白衣秀士、末流書生,最愛乾的便是這般指點江山,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