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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章

    過去了的這些事,溫蕙不問,英娘也不說。

    她只給她講了莞莞的事。

    溫蕙沉默很久,告訴了她:“因莞莞沒死被擄,賀家給賀夫人請旌表,沒請下來。”

    而賀千戶後來升去京城兵部,又娶了新及笄的嬌妻。

    英娘沉默。

    英娘給溫蕙安排了住的地方。

    吳秀才趕來相見。

    十年前吳秀才就是個半老頭子,腰都開始彎了。如今他佝僂得更厲害,頭髮全白了,牙齒也掉了好幾顆。一見到溫蕙,他渾身直抖,老淚縱橫。

    溫蕙看到他,恍如隔世,想笑又想哭,最後笑着含淚道:“你頭髮全白了啊。”

    兩人相對落淚,又哭又笑。

    吳秀才問:“你怎麼會來這裏。”

    溫蕙道:“我原本只是出門走走,卻碰到了三哥,就跟着來看嫂嫂和你。”

    英娘只默默聽,沒有多問。

    待回到自己房中,英娘才問溫杉:“月牙兒怎麼回事?她怎麼會來這裏?”

    溫杉想起這個事就惱怒。

    “別提了。”他恨聲道,“月牙兒命不好,嫁的什麼狗屁男人!”

    他將溫蕙的事大致告訴了英娘。

    英娘喫驚:“所以現在她的夫君是當年那個霍四郎?”

    “是,他現在倒是個人物。”溫杉氣不打一處來,“可他是個閹人!”

    閹人連男人都不是。

    自己的妹妹竟嫁給這樣一個人。

    英娘拍拍他胸口:“別生氣。”

    “我怎能不氣。”溫杉道,“最可氣,月牙兒還真把他當作夫君,唉……”

    他嘆口氣,道:“這可能,跟大哥有關。”

    英娘詫異:“大哥?阿柏哥嗎?”

    “是。”溫杉無奈道,“月牙兒嫁給霍四郎後,大哥與她見了一回,原是以爲她死了,結果她沒死,大哥,唉,大哥……”

    長兄叫小妹去死,他說不下去。

    英娘已經明白了:“叫她殉節是吧。”

    溫杉摟住她:“你別瞎想。”

    “我沒瞎想。反正咱們又不回青州去,不怕。”英娘道,“只是我覺得,月牙兒過得未必如你想的那樣不好。”

    “她是沒辦法。”溫杉道,“陸家那樣混蛋,大哥又這樣,她無處可去了,自然只能待在霍四身邊了。霍四都不是個男人。她但凡有個選擇,有個正經男人,怎麼會選個閹人。”

    但英娘不這樣想。

    雖然嫁個閹人這種事,聽起來的確很糟糕。但今日溫蕙給了她一個擁抱,她的擁抱、她的話語都很有力。

    那不是彷徨無依,只能含着委屈委身閹人的女子能有的力量感。

    月牙兒有支撐,有力量,不彷徨。

    溫杉忽然道:“其實有個事……”

    英娘:“什麼?”

    “唉,算了。以後再說吧。”溫杉卻道,“我還沒想好。”

    英娘還想再問,溫杉已經一把抱起了她,往內室去。

    老夫老妻小別月餘,也勝新婚。

    溫蕙住了一晚,第二天醒來,用過早飯走出房舍,往哥哥嫂嫂那裏去。

    這宅子的格局,與大陸之上尋常人家的格局不太一樣。它最中心的建築,是議事廳。這是一處闊大的廳堂,可以同時容納很多人。議事廳外是個寬闊平坦的廣場。

    這格局看着其實有些類似軍堡,這等廣場,也可做校場,也可做點兵場。

    廣場上亦有些男人在操練,真刀真槍,十分悍勇,都帶着殺氣。

    溫蕙凝目看了一會兒便知道,目光所及之處,所見之人,都殺過人。

    此處畢竟是,海盜賊窩。

    穿過了議事廳,後面纔是海島主人的日常居所。

    溫蕙一過去,就看到了院子裏藍眼睛的孩子正在練功。那孩子練得十分投入,竟沒察覺她來。

    溫蕙看了一會兒,從一旁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白蠟杆子,伸過去打在他膝蓋:“膝蓋再放下去。”

    冷業纔看見她,叫了聲:“姑姑。”

    溫蕙點點頭,白蠟杆子戳他:“身體再放低,你蹲這麼高,別人就看出來你下盤不穩,直接攻你下盤。”

    冷業本要起身行禮的,又叫她一根白蠟杆子戳住了。

    只覺的那根白蠟杆子有靈性似的,又快有準。

    冷業屏住氣,照着這位姑姑說的調整,幾個把式拉下來,果然察覺有所不同。

    待收式,那雙藍色的眼睛亮得很,那冷漠的小臉蛋也有鬆動:“多謝姑姑。”

    溫蕙道:“跟我不用客氣。等一下,你別動。”

    冷業:“?”

    溫蕙彎下腰去,貼近了他看他的眼睛,道:“嚇,你看東西的,會都是藍色的嗎?”

    “……”冷業面無表情,“姑姑看東西,是都是黑色的嗎?”

    溫蕙眨眨眼,一拍額頭:“我真傻!”

    冷業嘴角抽了兩下。

    溫蕙道:“我在泉州看到很多紅頭髮、褐頭髮、藍眼睛、綠眼睛的,可想扒着他們眼睛好好看看了,可惜不行。今天總算心滿意足了一回。”

    她笑着摸了摸冷業的小臉。

    姑姑的手心又軟又暖,她的笑也甜美。

    當那手離開的時候,冷業還有點留戀。

    溫蕙當孃的自看得出來,心中嘆一聲。

    昨日裏見過三個孩子,兩個小的就在英娘身側,臉上都有天真懵懂的幸福,無拘無束,一看就是親着愛着的。

    獨冷業是在人羣中,小小年紀,跟霍決從前一般,臉上沒有表情。

    如今便是四哥,也常常笑的。

    溫蕙問了冷業年紀,發現他和陸璠同歲,只大了一個月而已。她驚訝:“那你個子真高。”她還以爲他得有十歲了。

    冷業道:“紅毛個子都高,倭人和南洋人個子矮。”

    顯然清楚自己的生父是什麼人。

    冷業領着溫蕙去了溫杉英娘那裏。

    英娘正在哄小女兒喫飯,溫杉正在揍小兒子。

    溫蕙:“怎地一大早就揍?”

    溫杉惱火道:“跟你小時候一樣淘氣!就得一天三頓揍纔行。”

    溫蕙:“……”

    英娘莞爾。

    小姑娘在孃親懷裏拍着巴掌嘻嘻笑。

    正是尋常煙火人家。

    只有冷業遊離在這煙火之外,遺世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