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媽被她二踢腳踢的叫了大夫，大太太自己房裏的喜鵲嚇得寧可掃廁所也不肯回去伺候她。
等到大少爺汪慕淮帶着譚蕊兒一路言笑晏晏從人力車上下來才被告知自己的正頭娘子如今已經堪比女金剛的事蹟。
“現在大太太的院子被從外面上了鎖，我們都不敢靠近，老太太說明兒去松風觀請道士來收拾她。”
譚蕊兒帶過來的丫頭五兒口齒伶俐，將整個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兩個人面面相覷。
怎麼看個電影的功夫，這邊就鬼上身了？
“依五兒看，她就是不甘心少爺跟奶奶這樣親密，她卻一個人孤零零的，以前二小姐不是也這麼說……”
“五兒，閉嘴。記不記得當初我跟你說過什麼？你要是不想我攆了你家去就別跟別人一同說些捕風捉影的話。”
譚蕊兒呵斥道。
她是新式青年。
父母接受新鮮事物能力很強。可以說，譚家是他們這些京城裏頭最快接受新式理念的那一批人，這和自己那個在洋行裏做買辦的哥哥有直接關係。
她會說英吉利語，還曾經去過一次倫敦，接受新思想新教育，崇尚男女平等，可是諷刺的是最後卻成了汪家的二太太。
雖然五兒和他們院子裏的幾個僕人都只管她不倫不類的叫奶奶，可是自家事自家知，她現在其實就是個姨太太。
譚蕊兒很排斥自己的身份，而且在跟汪慕淮木已成舟之前她是真的不知道家裏還有一個自幼定親的沖喜童養媳。
汪慕淮因爲這個曾經在學校當衆下跪懇求她原諒，因爲那是父母的包辦婚姻，那是一個農家女想要嫁給京城富少的陰謀詭計。
他只愛她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
譚蕊兒心軟了，汪慕淮有什麼錯呢？他也是舊封建禮教毒瘤的受害者啊！
再說，誰叫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誰叫自己一時衝動……
可是同情歸同情，譚蕊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詩詩後來也跟她說過，哥哥從來沒喜歡過劉香草，一切都是劉香草的陰謀詭計。
嫁進來之後婆婆也這樣說，全家都這樣說，於是譚蕊兒愈發心安理得。
無論是誰，犯了錯就要承受犯錯的代價，汪家人怎麼對待劉香草，譚蕊兒不置可否，那不關她的事，也不是她該管的事。
慕淮說會很快解決掉他跟劉香草這段無效且作廢的婚姻，她是汪慕淮唯一的太太，所以譚蕊兒一直視劉香草爲無物。
她只要嚴格管束自己房裏的下人們別去跟着那些人一起欺負一個女人就好了，不管怎麼劉家畢竟在慕淮小時候救過他，哪怕是別有用心的施恩，也是恩。
新時代女性的驕傲讓譚蕊兒很是看不起劉香草這樣守着封建禮教以夫爲天、依附他人又毫無主見的活着。
似乎別人把她踩在腳下她也能照樣躺在泥地裏不耽誤喫喝，不耽誤她麻木的活着。
可是那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白天看見那個女人終於知道開口爲自己說話，所以譚蕊兒讓汪慕淮順手推波助瀾一下，一個人若是自己不知道救自己，別人怎麼幫忙都沒用。
這宅子裏頭包括詩詩在內都希望她們兩個能鬥起來，可是密斯譚知道，她追求的是一心一意的愛情，她跟劉香草肯定做不成朋友，不過也不見得一定就是敵人。
這世上哪來的那麼多鬼？有鬼的是人心。
譚蕊兒忽然回頭對汪慕淮說道：“我們去看看她吧。”
……
……
“你說什麼？譚蕊兒去找劉香草了？”
剛換下跳舞衣吩咐張媽按揉一下又酸又騰的小腿和腳踝，結果汪慕雪就接到了穗香告知的這個勁爆的消息。
在汪慕雪心裏，譚蕊兒竟然會主動去找劉香草，這絕對比劉香草鬼上身還要更加不可思議。
那個一直對自己姨太太身份深以爲恥的女人，那個一直把劉香草當成空氣的女人，竟會上門去找劉香草，而且還是在劉香草鬧出那些真假難辨的鬼狐怪事之後。
她想幹什麼？
世紀大和解？還是一山不容二虎？
“這個家從來都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我們，早晚都會被他們攆走。”
汪慕雪忽然想起前兩天劉香草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心中就是一沉。
難道汪慕淮他們竟是想利用這次機會趁機清理門戶嗎？
劉香草是救命恩人，可是一旦這個女人被貼上鬼狐精怪的標籤，那麼把她掃地出門就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汪慕雪的表情忽然變得無比陰冷。
還真就按照自己擔心的事來了。
劉香草如今連月例錢都沒了，只有身邊一個使喚丫頭算作開銷，清理劉香草不過是整件事情的序幕，他們演出這一場大戲，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清理自己這個嫁出門的女潑出盆的水吧？
自行腦補的汪慕雪忽然想起白天譚蕊兒的小動作，好像她跟自己那個蠢弟弟耳語幾句之後那個傻小子就站出來幫着劉香草說話了。
汪慕雪越想越對，怪不得前天喫飯時劉香草忽然對自己那麼奴顏媚骨的討好，原來是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危機想要拉個同盟，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人家譚蕊兒提前展開了行動。
的確是。
哪有什麼鬼魂附體？不過就是劉香草力氣特別大這件事被譚蕊兒拿出來大做文章而已。
汪慕雪暗自後悔，爲什麼這個時候自己卻偏偏跑去了跳舞場，現在都已經十點多鐘了，望望外面黑沉沉的夜色，不行，不能任由他們兩個狼狽爲奸，汪慕雪換了一套睡衣直接帶着穗香往春暉堂而去。
她也是有同盟的。
自己的母親什麼心思汪慕雪太清楚了，這也是她一個出嫁女敢這樣大剌剌常年在汪宅獨霸一個位置上佳的院落的原因。
遊氏是典型的老牌思想，任由你外面地覆天翻我只關起門來做我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慈禧太后，兒女圍繞，奴僕成羣，說一不二，安享晚年。
至於她百年之後這個傢什麼樣，並不是她特別在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