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爲說出來了,也說的多了,又大概是不想繼續下去讓愛人孩子擔心,第二天支曉黎看起來就和往常差不太多。

    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看得出她很努力的釋懷了。可她時不時的走神和沉默,卻又彷彿在告訴他們她是裝的。

    向嶼寒想帶她出去走走,遊玩一些日子,在支璟曦正式去上班前,兩個孩子也跟着一起。

    可支曉黎不願意。

    現在的她就想在家裏待着,每天不是在露臺上曬太陽,就是在亭子裏釣魚,或者在竹樓頂樓架着畫板看着遠處畫畫。

    只不過,魚釣不起來多少,畫的顏色也灰暗了許多。

    看到孩子們擔心的眼神,她果斷的放棄了畫和魚,又開始專心釀起酒來。偶爾興致來了,和柳姨兩人湊在一起做小喫食,順便和孩子們分享一下自己曾經擺攤時發生的趣事。

    向嶼寒聽着,有時候會和支曉黎討論起來,倒是一片和諧。楊楚和徐柏柏偶爾過來喫飯,也會加入討論。曾經的小攤位有不少他們共同的回憶。

    小鄭醫生是鄭醫生的小兒子,是個心理醫生,每天都會過來和支曉黎聊聊天。

    遇上的次數多了,楊楚他們自然就發現了不對。問向嶼寒他們,只說沒什麼事。楊楚只能給兒子打電話,兒子和小鄭醫生是一個大學出來的,加上支曉黎的關係,總有幾分交情。

    因爲媽媽的事,楊伽易本就打算回家一趟,聽了這事,給小鄭醫生打了電話,套話加軟磨硬泡纔得到了答案,立馬把回家的時間提前了,還喊上了妹妹一起。

    支曉黎看到大家對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頭疼。催着女兒走,讓她好好去準備上班的事。

    支璟曦哪裏放心的下,不僅她放心不下,支皓晨也增加了在家的時間。還有楊伽易兩兄妹。

    支曉黎不喜歡別人這麼關注她,她就是想一個人,一個人自己待着!

    可是她知道,孩子們放心不下。她約來了舞蹈老師,拳擊教練,揮汗如雨了兩天,一點點催眠自己,然後喫下了那個會讓人興奮的藥,假裝自己發泄夠了,已經“想開了”。

    支璟曦幾人半信半疑,觀察了兩天發現媽媽好像真的把負面情緒發泄出來了,才各自放心的去做自己的事。

    楊伽易要趕着回醫院,楊伽嘉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學校。

    易華看着爲支曉黎而回來的一雙兒女,回來後連陪陪她哄哄她的時間都沒有,竟然又要走了。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他們回來前因爲自己那句“玩笑話”和自己吵架的事。

    有種兒女都替支曉黎養了的感覺讓易華很不高興:“也就你們小題大做。支曉黎要真會想不開,年輕時自殺的時候狠一點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現在有錢有勢,孩子還爭氣,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媽!”楊伽易皺眉阻止她。

    “媽,你什麼意思!”楊伽嘉說的並不是疑問句,易華沒聽出來,以爲她在問她問題。

    “支曉黎年輕時自殺過,她左手腕上還有自殺留下的疤痕……”

    “媽,你真殘忍!乾媽以前對你那麼好,你竟然能這麼輕描淡寫的說着過去的不幸。”

    易華的不在意讓楊伽易楊伽嘉忍不住把她往壞處想,他們甚至懷疑媽媽幾次挖苦嘲諷是不是就存着刺激乾媽的心思。

    聽到女兒的指責,易華氣急:“你怎麼說話的!我是你媽!而且我說什麼了?又不是造謠,都過去幾十年了,提一提怎麼了?你們一個個的喝了她的迷魂湯了。好好的公司不去爭一爭,跑去當什麼醫生,學什麼舞蹈,沒出息!”

    “當初我就不該讓你們去那學什麼興趣班,都被支曉黎教傻了你們!”易華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支曉黎怕他們和她兒子搶公司,所以纔會用什麼“挖掘興趣,遵從內心”當藉口,把他們誤導了。

    “媽媽,你簡直不可理喻!”又一次聽到媽媽說他們的選擇沒出息的兩人也懶得再和她爭辯什麼了。

    公司的大股東就是寒爸爸,乾媽也有股份,他們就算聽從了媽媽的意見從商了又能如何?怎麼搶公司?做夢搶嗎?

    兩人氣呼呼的拿着行李走人,路上楊伽嘉不放心,又給爸爸打了個電話:“……要是和乾媽他們出去,別讓我媽跟,也別讓我媽到乾媽面前瞎蹦噠!等會害了乾媽……”

    楊伽嘉是真氣暈了頭了,也知道自己說過了,及時的閉上了嘴。

    電話那頭的楊楚輕輕責備了句“不許這麼說話”後又應了她的話。

    掛了電話,楊楚忍不住捏了捏眉頭。

    就算曾經的阿黎真的對世界絕望過,可二三十年過去了,現在的生活應該算的上美滿,應該不會再有那個念頭吧?其實他們都不能理解爲什麼隱藏了幾十年的情緒會突然爆發。

    雖然這麼想着,但到底不放心,又跑了一趟小莊園。

    看到陽光下躺着的人,有些愧疚。他不該以爲易華會放下執念的。雖然沒說,可這些年易華自己心裏一直在和阿黎比較着。

    自己比不過,孩子竟直接退出了她畫的賽道,捨不得責備孩子,自然會找人撒氣。

    不管是曾經的交情,還是後來的客套,都讓易華看不清現實,把撒氣的對象選在阿黎身上。

    阿黎是不需要忍她的,只是不想孩子們爲難。

    他也有錯,竟然會認爲看在阿黎手中有了幫助孩子們的人脈上易華也會收斂自己。卻忘了,女人的攀比心有時候能吞噬人的理智。

    “阿黎……”

    支曉黎微微側頭看向他,懶懶的回到:“怎麼這時間過來?”還沒到下班時間。

    “阿黎,對不起,我……易華她……”

    楊楚坐在一旁猶豫了好一會,纔開了個頭,還沒組織好語言怎麼說,就被支曉黎打斷了。

    “怎麼總愛想這麼多?”支曉黎失笑。

    “和易華沒關係,你也不要有什麼愧疚感。我大概是這二三十年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突然被刺激了一下矯情了起來了吧……”說着,支曉黎還伸手捂住了雙眼。

    腦海裏不知怎的又浮現起她剛重生回來後在外婆家的閣樓上聽到的那些話。

    只因自己不在她身邊長大,只因受了她那時候所愛的人的一句誇,哪怕自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她依然因她齷蹉噁心的想法厭惡着自己。

    那些話讓自己前世那二十多年的討好和遷就顯得特別的諷刺可笑。

    她怎麼能那麼重視她的愛情?她怎麼能因爲那樣可笑的理由討厭自己這個親生的女兒?

    可她就是把情愛當成她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不然也不會七老八十了竟然還相信愛情要去結婚!

    “阿黎……阿黎……”

    楊楚看她說着說着就停了,另一隻手還不自覺的握了拳,如果不是她從來不留長指甲,這會這力度掌心都會出血了。

    發現不對勁,趕緊上前輕拍了拍她。

    輕拍沒反應,他忍不住加重了力道:“阿黎……”

    支曉黎才“醒”了過來。

    “抱歉,走神了……”支曉黎說完,遮住雙眼的手依舊擋着,拳頭卻鬆了,緩了一會就坐了起來:“你來得巧,我前面讓廚房的人做酸辣湯和炸串。好多年沒吃了,想起來還有點饞……”

    話語聽着輕鬆,可這樣更讓楊楚有一種她故作輕鬆的感覺。但看她好像又是真的想去喫東西,楊楚也沒多說。

    炸串這東西還真的能勾起不少青蔥歲月時的回憶。

    “那時候在你的小攤上喫過這個,回學校後有一次去學校後的小喫街喫,雙柏嫌棄的不行,後來都沒辦法喫別家的……”

    說起炸串,楊楚有不少話不少感慨。當初小莊園廚房開始做這個還是因爲他兒子,如果不是伽易和同學出去喫炸串,那段時間又迷上了這個小喫,搞得每次喫完回來都拉肚子,估計阿黎也不會想起她曾經做過的這道小喫。

    阿黎用心照顧到每一個孩子,難怪孩子們會擔心她。特地爲了她回來。

    只是……

    “你要是還不開心,不要悶着,不然孩子們擔心,阿寒也擔心……”

    “我沒什麼不開心的,這麼多年順風順水的過,只是有點意難平,加上更年期到了情緒不受控,等過兩天事情忘了,自然就沒事了……”

    支曉黎輕描淡寫的說着,又喝了半碗湯。

    這是她喝的第三碗的酸辣湯。

    楊楚便能確定,她的“釋然”是假的。

    一個平時只能喝下一碗酸辣湯的人,今天這“尋刺激”有點過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