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計就計是臨時起意,如果魏仁浦帶着大批官員一起鬧事倒還好解決一些。
畢竟短短兩個時辰糾集大批官員,定然有人居中串聯。
屆時以此爲由頭,直指官員結黨營私,便可將此事彈壓下去。
現在只是魏仁浦一個人,柴宗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只能設法走一步看一步。
“宣魏樞相三人在文德殿見駕。”
魏仁浦帶着林彥升和劉以銘上殿,行禮之後便開門見山:“皇上,先前臣曾問過有關狸貓換皇嗣之事,皇上只說皇后尚未臨盆,怎地才過數日,便又有宋王夥同昭義郡主將狸貓換成皇嗣?”
柴宗訓半真半假的說到:“先前不過是朕爲穩定朝局,且不驚動幕後真兇而故意如此說,眼下既已抓獲真兇,正是此案大白於天下之時。”
魏仁浦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皇上,所謂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如今卻如此反覆,實是令臣等無所適從。”
林彥升和劉以銘跟着附和:“臣等實是無所適從。”
柴宗訓有些窘迫:“朕也是事急從權嘛,以後定然不會如此。”
“皇上,”魏仁浦說到:“天子當以王道教化四方,如今皇上卻行此詭道,實非社稷之福。況臣等從未相信皇后誕下狸貓,皇上爲何不肯據實昭告天下。”
你是個忠直的人,不相信人會生下狸貓,但不代表朝中所有人都信。
林彥升跟着說到:“皇上,當日皇上因狸貓之事,在此召臣奏對,當時臣便直言,宋王雖將此事告知與臣,卻再三叮囑臣須保密。若狸貓換皇嗣之事確係宋王所爲,他更該將此事弄得人盡皆知,爲何還要臣保密?臣以爲,宋王謀逆之事另有隱情,吾皇須謹慎應對。”
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魏仁浦的責難,既然林彥升送上話頭,柴宗訓趕緊順着他的話說到:“卿且放心,朕知道此事關乎國體,定會小心謹慎將此案辦成鐵案。”
“皇上,”魏仁浦說到:“既是如此,臣請旨審理宋王謀逆一案,懇請皇上恩准。”
要是放魏仁浦進大獄提審趙匡胤,所有籌劃豈非白廢。
“朕決意親自審理,並提請魏樞相協理。”柴宗訓忽然想到將魏仁浦支開:“只是與狸貓換皇嗣關聯的宋州行刺一案還頗多疑點,魏樞相可否替朕巡按宋州?”
魏仁浦自然不肯:“皇上,宋王總領朝政近十年,若涉謀逆,須儘早審問清楚,方能安定人心。據臣所知,曹、潘二太尉即將押着江南李煜入汴梁,屆時吾皇安置李煜須費時力,定是無心再去審案,臣須留在汴梁協助吾皇。宋州之事,可在都察院擇一干練之士前往即可。”
不知道趙匡胤自證清白需要多久,但眼下只能平靜一刻是一刻,柴宗訓說到:“便依魏樞相所請吧,目下趙柔尚在逃,魏樞相可先將其抓獲,屆時再一同審問。”
說曹操,曹操就到,曹彬和潘仁美押着哭哭啼啼的李煜一路跋山涉水終於到了汴梁。
而人都是善忘的,有了歌功頌德,大家一起升官發財的機會,誰還記得趙匡胤被關在大牢裏。
似這等受俘,自是有一番禮儀。
李煜與大學士張洎等南唐君臣四十餘人,白衣紗帽,在闕下待罪。
一干人等叩首引咎,但聽得樓上宣召到:
上天之德,本於好生,爲君之心,貴乎含垢。
自亂離之雲瘼,致跨據之相承,諭文告而弗賓,申吊伐而斯在。
慶茲混一,加以寵綏。
江南僞主李煜,承弈世之遺基,據偏方而竊號,惟乃先父,早荷朝恩,當爾襲位之初,未嘗稟命,朕方示以寬大,每爲含容,雖陳內附之言,罔效駿奔之禮……
詔書唸完,李煜惶恐受召,柴宗訓還登殿座,開口到:“李煜可近前來說話。”
李煜小心翼翼上前,跪下施一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柴宗訓問到:“李卿作業住得可好?”
“回皇上,”李煜說到:“臣睡得很踏實。”
柴宗訓淡淡一笑:“朕知你素喜尋章摘句,爲了讓卿在汴梁不至於思念江南,朕特地命工匠造了一座江南園林爲卿府邸。”?
“臣謝主隆恩。”李煜再次叩首。
柴宗訓淡淡到:“卿慢謝朕,此等園林,須得真正有才學之士入住方顯相得益彰。朕知卿所作頗多,然皆是些閨怨之作,算不得上等,中原可不似江南那般聽得靡靡之音。卿可當堂作賦一首,交由衆臣工品評。”
“倘的確驚才絕豔,朕便賜卿歸命侯,令卿在汴梁享一世富貴。若算不得上乘,卿便只能爲違命侯。非是朕故意刁難,只因當日吳越王前往勸降,卿卻將其扣押,朕此舉只爲平復錢俶心中憤懣。”
一旁潘仁美喝到:“你平日不是喜歡吟風弄月麼,怎地此時卻啞了口?”
曹彬提醒了一句:“李侯爺,如此人生大起大落,莫非你心緒便如此平靜?”
李煜又開始大顆大顆的落淚,擡首卻見皇帝面無表情,周遭統領一個個虎視眈眈,良久纔開口到: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好,”這一闕《虞美人》,竟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柴宗訓撫掌到:“衆卿以爲如何?”
“皇上,”潘仁美率先跪下:“李煜內心恐仍不服,還惦記故國之雕欄玉砌,臣以爲,當立斬此賊於闕下,以絕後患。”
柴宗訓瞬間勃然大怒:“李煜,朕本誠心待你,你卻如此負朕,來呀,且將其拿下,待朕問罪。”
一旁的魏仁浦又站了出來:“皇上,豈有因詩文獲罪者?況李煜已出降,今後再無南唐,吾皇應予其善待,方顯爲君者氣象。”
他哪裏知道柴宗訓只是藉故找茬:“魏樞相,李煜是否有罪,朕審問明白後自會昭告天下,還請樞相暫待數日。”
侍衛將李煜押往大牢,柴宗訓一路跟着趕過去。李煜見到他,口中不停大呼冤枉。
“李煜,”柴宗訓喝問到:“你好大的狗膽,竟敢趁着聖駕自江南迴轉汴梁之時截殺,朕要誅你九族。”
這裏面有個問題,雖然刺客紋身與龍衛軍雷同,但龍衛軍如何集結在周之腹地卻還未查清。
若當堂審問,李煜矢口抵賴,還真不能將他怎麼樣。只有故意找茬把他關起來審問,方是上策。
李煜當即跪倒大呼冤枉:“皇上,罪臣冤枉,便是借罪臣一個膽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還請皇上明察。”
柴宗訓喝到:“刺客身上有着與龍衛軍相同刺青,且行軍佈陣與龍衛軍一模一樣,你如何解釋?”
“皇上,”李煜辯解到:“龍衛軍向來由王叔李景達和李景遂掌控,自採石一戰後,李景達跳入江中生死不明,李景遂也於虔城被王師擒獲,皇上可問罪於他,臣實是不知。”
董遵誨當即拱手到:“皇上,臣這便提審李景遂。”
柴宗訓小聲叮囑到:“須得快些,李煜不能關太久,否則朝中那些迂腐書生又要罵朕沒有天子氣象了。”
“臣明白。”
提起李景遂,柴宗訓便想起嘉敏,今日因是受降李煜君臣,並未女眷在內,所以未看到她的身影。
嘉敏此時正陪着趙德昭喝酒呢。
雖然知道她曾在汴梁危害大周社稷,也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思深似海底,可趙德昭還是不可避免的淪陷。
倆人高舉酒杯一唱一和,好不快活。
此時小廝卻匆匆闖了進來:“公子,汴梁來了信使。”
嘉敏略微不滿:“公子整日忙於案牘,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喝點酒,你爲何不知體恤,反來煩他?”
小廝說到:“姑娘莫怪,來的不是朝中的,是府上的。”
既是家裏的信使,趙德昭坐正身子:“快傳。”
只見家丁仇九一身破爛,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地:“公子,不好啦。”
趙德昭心中一沉:“發生了何事?”
仇九哭到:“回公子,日前皇上無端指宋王謀反,深夜派兵攻打王府,將宋王擒了去;小人拼死護衛郡主逃出府,卻被追兵衝散。小人苦尋郡主下落不着,便想着先到江南向公子報信,讓公子也有個防備。”
趙德昭急忙問到:“父王現下如何?”
仇九說到:“回公子,宋王被打入侍衛親軍司大獄,不日就要問斬,郡主也被通緝,派到江南來捉拿公子的差役也快要趕到,公子還是設法避一避吧。”
趙德昭一下子軟了下去,痛苦的閉上眼睛。
嘉敏嘆息一聲:“果不出我之所料,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只是皇上也未免太急切了些吧,江南都尚未徹底平定呢。”
仇九又勸到:“公子,差役馬上就到了,你還是先避一避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待他日再設法爲宋王洗刷冤屈吧。”
“不行,”趙德昭嚯地站起來:“我若迴避,還有誰能救父王?只能即刻回汴梁請命,不能讓父王蒙受不白之冤。”
嘉敏說到:“公子此去汴梁,不正是自投羅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