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每個人一份？”
他指着那些裝在碗裏的豆漿和水豆腐。
玉娘茫然地點了點頭。
“切一塊豆腐給我吧。”
段亦白指了指一旁壓着的豆腐，“應該好了。”
玉娘大夢初醒一般，連忙過去，搬開石頭，打開紗布，用骨刀切了一塊，用碗裝了，遞給段亦白。
段亦白隨手拿過一旁的一個竹籃子，把幾個碗都放了進去。
玉娘咬着脣，忽然說道：“等等。”
她很快地跑到竹屋的平臺上，拿了些東西下來，一路上，不時咔嗒落了東西，她卻根本顧不上。
“把這些也帶上吧，她，愛喫。”
玉孃的眼眶已經紅了，淚花在眼中打轉，垂着頭把手裏的東西往籃子裏放。
那些是曬乾的花生、核桃之類的乾果。
放下這些東西，她又快步去廚房，拿了幾塊肉脯和幾個已經做熟了的土豆、芋頭、包穀之類的東西，用另一個籃子裝了，遞給段亦白。
段亦白沉默着，默默接了過去，緩緩轉身而去。
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些嗚咽聲。
洛長風低垂着眼睛，看了看大家，出聲道：
“行了，大家先喫飯吧，喫飽了再說。”
他難得一本正經地樣子，卻讓陷入了悲傷的衆人，莫明覺得，心裏多了一份安穩。
豆腐做得很完美，切開之後還很溫熱，可是沒有人喫得下去，最喜歡喫豆腐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幹什麼呀，一個個都這樣？想要浪費食物啊？還是不想幹活？都趕緊地，麻溜喫完都去幹活去！”
洛長風忽然訓斥起來。
他的嘴還是那麼討人嫌，可是聽在大家耳朵裏地，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踏實。
大家沉默着草草把飯吃了，就像洛長風所說的一樣，各自去忙去了。
李小曼的事，就這樣揭了過去，至少，在他們這裏，這個人，就像風一樣吹過了湖面，帶起的漣漪很快就消散不見了。
蘇顏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沒有和大家說話，沉默着上了竹屋，一個人呆在那個洛長風掛起來的吊牀上。
這一天，幾乎所有的人，都變成了鋸嘴的葫蘆，一個個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去哪裏了？身上全是泥？”
蘇顏把自己用一塊厚棉皮包裹起來，呆呆地躺在吊牀上。
段亦白走了過來。
“沒什麼。”
“你去沼澤了？”
蘇顏沒有說話。
“看來，你的實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蘇顏看他一眼，心底的怒意不減反增，眼看就要爆發。
“怎麼，殺了那隻怪獸？還不能讓你消去怒火？”
段亦白似乎看透了她，緩緩說道。
蘇顏看他一眼，久久沒有說話，但她的人，卻慢慢泄了氣。
“你很憤怒，但這是沒有辦法的，有很多事情，並不受我們控制。”
蘇顏沉默。
“看淡點，也許這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段亦白淡淡地說道。
蘇顏忽然看了他一眼，讓段亦白一愣，以眼神相詢。
可蘇顏看了他好一會兒，也沒有開口。
段亦白乾脆在一旁坐了下來，像古人一樣盤腿而坐。
時間慢慢過去，很久很久，久到好像下一刻就要天亮了。
“她來請求過我，說想要擺脫那些人，跟着我們好好生活。”
蘇顏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
段亦白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以至於蘇顏差點以爲他已經睡着了。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笑聲有些沙啞。
“我沒信她，我心裏一直覺得，她根本不可信，也許我只是在可惜了那些豆腐。”
李小曼心心念了這麼些日子，臨了連口豆漿也沒喝上。
蘇顏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心裏一股邪火呼呼上升。
良久，段亦白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蘇顏，這不是你的錯，有些人死了，也許纔是最好的結局。”
蘇顏細細咀嚼着他的話，心裏好像有什麼地方被觸動了一下。
“段老師，”她遲疑着說道：
“你好像知道些內情？”
段亦亦一怔，輕輕笑了起來。
“蘇顏，別想太多了，去睡一覺，明天起來，又是全新的一天。”
蘇顏沒有說話，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段亦白緩緩合上眼睛，不再說話。
周圍的山林裏，不時會有點點的閃光亮起，那應該是些夜間出來的活動的人。
是啊，只是一個人死去，並不能影響別的人，更何況，這個地方，每天又有多少人死去呢？誰說得清。
早晨大家一照面，發現似乎都沒有休息好，一個個面色浮腫，腳步虛浮。
“哎，我聽說沼澤那邊的怪物被殺死了，今天有好多人去摘稻穗呢！”
趙恩泰嚷嚷着回來了，他剛從集市上回來，玉娘讓他去把豆腐換了，換些別的東西回來。
“是嗎？真的啊，那很快集市就會有米了啊？”
桂枝和婉兒睜大着眼睛，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
“應該是的，這兩天已經有不少人在集市上賣小麥了！過幾天肯定有大米！”
趙恩泰有些興奮，他今天用豆腐換了些小麥回來。
“太好了，以後我們能喫的東西就越來越多了。”
……
婉兒和桂枝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從昨天以來的沉悶氣氛一掃而空，大家多少都提起了些精神來。
趙恩泰把小麥拿到蘇顏面前，說道：
“蘇顏，你看，這些都是他們從山那邊的平原那裏割回來的，還不錯吧，我去把它們曬起來。”
蘇顏點了點頭。
趙恩泰卻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聽人說，那個什麼李哥的人，不知得罪了誰，今天一早起來，都被打死打傷，營地也被破壞了，還能動的人，都投奔別人去了。”
蘇顏一怔，想了想，說道：
“有人去投奔王老大麼？”
“好像有幾個。”
趙恩泰抓了抓頭。
蘇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趙恩泰遲疑了一下，說道：
“蘇顏，沼澤的那個……是你殺死的吧？”
蘇顏看他一眼，沒出聲。
趙恩泰撓了撓頭。
“我就是問問，他們把那個怪獸拖出來，割了不少肉，多的還拿出來賣呢。”
他的語氣間滿是惋惜。
蘇顏卻只是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來：
“別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