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長青而坐。
白天,左千均說出那一番話時的凝重,依舊曆歷在目。
可不管是百蓮教也好,江州城的風波將至也好,都比不過眼下的事重要。
因爲今夜,便是他第四次踏入古卷世界的時間。
此時,於他手中,有着一張金色的符籙,那是金光玉神符。
在符籙之上,還有清晰可見的裂痕。
雖然趙飛龍已經將修復,甚至能夠重置一張完整的符籙所需的材料送到了他的手中。
但達到金符這種級別的符籙,卻也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夠修復的。
“這一次沒有師尊的符籙,也不知能不能夠回來。”
想到這裏,周長青將金光玉神符放在了懷中。
下一刻,隨着其雙眸一閉,耳邊再次響起了那古卷的聲音。
隨着青紋古卷徐徐展開,就在一副灰色的雕像,出現在了周長青的面前。
雕像的面容模糊不可見,唯一露出的眸子,卻充斥着邪惡與貪婪。
“大儒之像。”
可週長青的目光,看見那雕像的一刻,瞳孔卻不由的猛然一縮,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
因爲眼前這畫卷上所繪畫的雕像,與他師尊張家衛成就大儒之時,所凝聚的儒家法相,簡直一模一樣。
唯一有所區別的,便是這雕像的面容不可見,看不透。
想到某種可能,周長青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凝固了起來。
如果不是其他的原因,那麼唯有一種可能,纔會出現眼前這種結果。
隨着畫卷上關於此像的描述徹底展開,周長青的心,更是徹底涼了半截。
“邪聖。”
周長青緩緩吐出這二個字。
……
惡臭。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在周長青睜開雙眸時,便像是找到了陰暗洞窟的蛇蟲鼠蟻一般,瘋狂的鑽進他的鼻子。
可這些氣味,終究只是持續了極爲短暫的時間。
隨着周長青體內的法力鼓動,在其身體之外,一股無形的氣息,當即席捲而出,將那股濃郁的屍臭,隔絕在了體外。
他睜開雙眸,眼前出現的是一處亂葬崗。
說是亂葬崗,但實際上就是一片凹陷的谷地。
如這般凹陷的谷地,還有許多。
因爲是白天的緣故,他只是粗略的一看,像這種簡陋的亂葬崗,便有不下十餘處。
所望之處,滿目瘡痍。
更有不少地方,更是有着森森白骨。
一陣嗡嗡嗡的聲音傳來,周長青低下頭,那是數不清的蒼蠅,在圍着腐爛的屍體,歡快的飛舞。
天空之上,更不時有着禿鷲翱翔。
那凌厲的目光,時不時的掃向周長青,眼中有着驅趕,甚至是覬覦之意。
這是死了多少人,吃了多少腐爛的肉,才使得這羣以腐爛破敗爲食的飛禽,生出了獵殺活人的心思。
想到這裏,周長青一躍而起,從山坡之上落到了寸草不生的大路上。
說是大路,其實並不是如現實世界,萬曆年間鋪平的道路。
而是因爲有無數車輪、行人踏過,使得原本的野路,變成了大路。
看着兩旁破爛的車輪,周長青能夠想象的到,有多少人被迫的揹着行囊,逼不得已的推車上路。
周長青在心中嘆息道。
但他很快便收斂了心神,向着這條人爲踏出的道路走去。
就見他右手一揮,一匹黑色的駿馬,憑空浮現而出。
這是那夜從趙飛龍那裏得來的駿馬,據說可日行千里,乃是一等一罕見的良駒。
被他用白狼守護的青蓮葉餵食,又加以調禽之術馴養之後,便也漸漸生出了靈智。
哪怕只有一點靈智,都算是靈獸,而靈獸便可以被收納進古卷的靈獸空間。
這卻是讓他避免了落到一處荒野之地,一直趕地圖的尷尬局面。
不過青蓮葉雖然佔據了大半的功勞,可主要還是這駿馬本身已然是難得的良駒,能夠聽懂人語。
如若不然,就是有三片青蓮葉,也不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誕生靈智。
何爲靈智,便是已經具備了自我思考之力。
“黑風,沿着大路直走。”
周長青一躍而起,落到馬背上的一刻,當即雙腿一夾馬腹,說道。
後者聞言,高高的揚起馬蹄,開始策馬狂奔。
要是以往,看見這些亂葬崗,周長青一定會遵從老道的教導,將其一一收斂屍體。
然後在烈火焚燒的時候,念上幾遍超度用的道家經文。
可眼下不行。
死的人太多了,多到哪怕周長青停留在此,花上三天三夜的時間,也未必能夠完全將其清掃乾淨。
哪怕沒有開啓望氣術,周長青都能知道這些死在趕路途中的人,有多大的怨氣。
這是憑他一己之力,無法處理的。
“若還是大炎,怕整個天下,都已經亂了。”周長青的心情無比的凝重。
他本來以爲自己在拯救了左千均,改變了林月溪的命運之後。
這個未來能夠有一點不同。
可就眼下的情況來看,一兩個人的宿命,與整個天下而言,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籲!”
騎着黑風一路疾馳,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周長青在登上一處高坡之前,看見了人影。
就見一羣遷移的百姓,正在前方的道路上艱難的帶着包裹行走着。
這夥百姓,大多都是一些年邁的人和幼童婦孺。
近百人的隊伍,青壯年卻是隻有十幾人。
“駕!”
看到這裏,周長青頓時騎着胯下駿馬,向着他們飛奔而去。
他迫切的需要了解,如今已經是大炎哪一年。
至於年號,大炎除了崇貞當政時期,其他任何年號,都不可能這麼慘。
“村長,村長,有駿馬的聲音傳來了。”
周長青方一靠近,就見人羣之中爆發一陣驚慌的聲音。
婦孺們護着幼童連忙後退,十幾個青壯的人,拿着手中的木製長槍,一臉警惕的看着騎馬而來的周長青。
“在下週長青,乃是上清一脈久居山中的道士,不知各位老人家現在準備去哪裏?”
見這羣百姓,一個個如臨大敵,約有十多步時,周長青便跳下了馬匹,當即溫和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