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揪心嗎?
今天該供奉……呸,該找肉的就是他夫妻倆。
這不,半晌午的,才上工上到一半,楚滿囤便將鋤頭塞給媳婦兒,偷摸說道:“我去山裏頭看看,大隊長要問你就說我去茅房了。”
老大媳婦兒也習以爲常——老楚家就沒有一個勤快苗子,摸魚偷懶那是常事兒。不然大男人咋能一天掙七八個工分?
村裏其他壯勞力,最起碼都是十個,十二個。
別看只有四五工分的差距,一個人一天就比別人少掙1毛5,一年差幾十塊呢!老楚家加上小姑子一共十一個勞力,一年到頭到手八百多塊錢,村裏誰不笑話?
畢竟這年頭,村裏人人都肯下力氣。只要能掙錢,大夥兒誰不是潑了命的幹?就他們家,十里八鄉都知道的磨洋工的懶漢……
楚滿囤藉口蹲茅房一去不回,楚河卻在家裏指揮着侄子侄女開了老太太的櫥櫃,搬出來一小筐的雞蛋。
數一數,足足35個!
想想也是,家裏的那隻老母雞被殺之前,一天能下兩個蛋,這要不懶漢養勤快雞呢?
賣給供銷社兩分錢一個,楚老太攢一個月就去賣40個,剩下的,一家子每人隔五天就喫一個蛋,反正沒楚河的份兒。
幾個侄子侄女兒把頭湊過來,盯着那一籮筐雞蛋,彷彿在看絕世寶藏。
……
大侄子如今這年級,別家孩子也能一天掙三五個公分了。但是孩子隨爹媽,爹媽都偷懶,他自然也不肯幹活兒,如今見到喫的倒是兩眼放光,把鼻涕拿袖子一擦:
“小姑,咱們喫雞蛋嗎?”
楚河點頭:“喫。一人一個,剩下的是我的。”
侄子侄女也沒意見。
跟着小姑昨天喫肉,今天喫蛋,他們只需要想想明天喫啥,日子就已經夠美了。
二侄子貼心些:“姑,你想咋喫呢?都煮了嗎?”
楚河喉嚨口動了動——
“全喫水煮蛋,那得多噎人啊!還能怎麼做?大夥兒想想?”
大侄女兒小聲說道:“姑,我媽屋裏藏的有紅糖。她生妹妹的時候偷偷喫紅糖荷包蛋。”
這侄女今年也才幾歲,個頭同樣又瘦又黑又小,跟侄子壯實的樣子完全不一樣,楚河讚賞的對她點點頭:
“拿出來,今天給你分兩個蛋。”
大侄女兒眼睛一亮,毫不猶豫的就往親媽房裏跑。
別說啥吃了要捱打,反正她作爲女娃子,在家裏沒事兒也要挨兩頓打。這東西吃了好歹能下肚,打就打唄。
她還沒喫過紅糖啥味兒呢!
這一下子彷彿是激勵了大家,小侄子鼻涕噠噠:“姑,我,我,我媽有麥乳精!”
楚河同樣讚許的點點頭:“拿出來,咱一人喝一碗。”
小侄子於是一腳騎在門檻上,磕磕絆絆往自己家鑽去了。
……
35個雞蛋,每個侄子侄女一人兩個,剩下的全部都被楚河喫進了肚。
水煮蛋,蔥花煎蛋,紅糖荷包蛋,西紅柿蛋花湯,還有簡簡單單的蛋餅。
以上。
全部是心靈手巧的大侄女操刀。
爲了犒勞大侄女的辛苦,額外又留了一個雞蛋給她。
大侄女兒美滋滋喫完一個紅糖荷包蛋,把水碗都又涮了兩遍喝掉,這才覺得此生圓滿。
剩下兩個毫不猶豫的把藏在豬圈旁邊的石縫裏——她都打算好了,等媽回來肯定要挨一頓打,先讓媽打,打完了,哭過了,回頭再把這蛋偷偷吃了。
這也是她在老楚家生存的智慧。
至於其他五個,兩個雞蛋不少了,又是油又是鹽的,平常炒菜,做飯的只捨得拿布沾點兒油在鍋上,哪有如今這樣香?
喫滿足了,誰還管爹媽咋打。
平時不願意捱打,那是因爲捱打了也喫不好,喫不飽。
如今可不一樣了!
太陽底下,大家齊齊坐在板凳上,人生就兩個字——
滿足!
……
等到楚家人回來,只見滿地都是雞蛋殼,廚房空了半拉的油罐,菜地裏紅彤彤幾個西紅柿不見了蹤影,二嫂子“嗷”了一聲,發現自己珍藏的一隻包紅糖沒了。
四媳婦兒更是痛哭流涕——偷藏的一罐麥乳精也沒了。
畢竟楚河再怎麼着也是喫過好東西的,一勺麥乳精兌一碗水,她嘗着實在不夠好喝,乾脆一人三勺。
老楚家別的啥都沒有,就是人多。
一罐兒如今已見底了,被小侄子倒水涮了涮,也咕嘟進了肚。
現在那罐子可算是乾乾淨淨。
三媳婦兒看到這等慘劇,想想自己藏着的那些東西剛好都喫差不多了,這會倒沒便宜小姑子,心頭於是越發堅定,要儘快把這瘟神餓死鬼嫁出去!
幾個媳婦兒差點兒翻了天,楚老太那真是死了都要氣活過來。
她的油,她的鹽,她的一籮筐雞蛋!
——造孽呀!
這肯定是鬼上身了!
不是鬼上身,誰敢這麼霍霍東西?!地主家也沒有這麼喫的!
老太太面目全非,面目扭曲,面色猙獰,此刻拼了命的往前一撲:“我跟你拼了!”
誰知楚河喫飽喝足心情頗好,這會兒輕巧巧一個側身,便眼睜睜看着老太太一頭摔進泥地裏,碎蛋殼和昨天沒收拾的雞屎雞毛沾了一身。
但是心情好不代表不打人。
在老太太“嗷”的一聲接着顫巍巍起身時,她又伸手拽住了一旁默不作聲,臉色鐵青的楚老頭。
“爺爺!”
楚河是個英雄,叫人叫的可甜了,叫完了之後一個大耳刮子扇上去——主要這招她用的熟練,其他踹胳膊踹腿的,力氣太大。
這老人家要是病了,豈不是要花錢看病?這肯定得佔用楚家的資源。
那不行,現在老楚傢什麼都是她的。
一巴掌就從後腦勺扇過去了。
老頭一輩子也沒受過這種屈辱,這會兒臉皮紫漲,兩耳嗡嗡,眼前一片昏天黑地的金星星,整個人一個大喘氣兒坐倒在地上。
而楚河收回手,笑盈盈的看着楚老太:
“你要跟我拼了?”
“怎麼拼?”
“這麼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