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長河有道 >第84章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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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到來總是爲周圍的景色添上一絲無法描述的幽暗,而月色卻相反總是蒼冷的爲夜裏的森林鍍上一層青白的微光。

    只是這光芒沒有爲這夜景增添幾分光亮,反而讓人更加恐懼。

    李孝光和方興就躲在院子裏的樹蔭底下,月光穿不過濃密層層疊疊的樹葉,投下一片黑色陰影在樹下,將他們兩個人的身影籠罩其中。

    因爲邊緣世界妖魔橫行,平時的夜裏並沒有多少人走動,就連李孝光也是頭一次在這麼黑的夜裏待在外面。

    他有些害怕,不由得往方興身邊湊過去。

    方興輕聲說:“李大哥不必害怕,這附近沒有戾氣重的妖魔。”

    “方修士,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實在害怕。我從來還沒有站在外面看夜晚的景。”

    “四周無聲,的確會令人害怕。”

    又過了一段時間,四周只有仲夏蟲鳴,李孝光強打着精神,此刻的他在方興的身邊已經不感到害怕,只想要好好睡一覺,他打了一個哈欠,就聽到方興低聲說:“李大哥,準備跟上。”

    李孝光迷迷糊糊的看着自家屋子的方向,赫然發現他的母親正穿過牆壁,慢慢的飄向村後的山林。

    方興立刻悄聲跟上,李孝光一咬牙,也跟了上去。總歸到了這個地步,他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勾了他孃親的魂,讓他孃親魂不守舍。

    冷清的月光投在地上,長在地上的草木把月光割成一片片的銀箔,李孝光看着他的孃親身影變得虛幻起來,在殘碎的月光下忽隱忽現速度越來越快,幾乎看不見蹤跡。

    走到半路,李孝光看着周圍的景色,神情越發緊張,他對前方的方興說:“方修士,我知道我孃親的魂魄去哪裏了,她要去李家村的墓地。”

    李孝光心下發寒,他有些後悔跟來。但是方興卻說:“李大哥先別害怕,或者事情並不你想象的那麼糟糕,既然如此,你知道墓地在哪個方向嗎?只憑雙腳可追不上你孃親的魂魄。”

    李孝光回答:“在西邊。”

    見到方興四下張望似乎分辨不了東南西北的方向,李孝光伸出手朝着西邊指去。

    知道了西邊方向之後,方興拿出臨林,在這夜色與月色當中執笛吹奏,那笛聲就如同早春的晚風,輕輕的攜着溫柔的月光來到方興身邊化成點點熒光,森林中的月光逐漸從四方凝聚在方興身旁,隨後慢慢化成細碎的銀白色光芒鋪成一條小道延伸到不知何處,那點點的光如同天上的星河消失在一點,又像是珍貴的寶石掉在地上鋪成一條美麗的路。方興身在其中,站在這如夢似幻的景色裏,就連月色也不忍觸碰到他,彷彿只要觸碰他就如同仙人一樣追月而去。

    還沒等李孝光從這種美景清醒過來,方興就帶着李孝光走在這條月華之路,然後沿着路前行。

    李孝光小心翼翼的走在這條特殊的道路上,隨後他發現不過稍許時間,他和方修士就已經來到了村後的墓地。

    方興和李孝光悄聲的在墓地裏尋找着李大娘的魂魄。很快,他們就看到在一塊石頭上,似乎坐着兩個人。

    一個人影看上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而另外一個看上去像是一個年輕男子。

    認真的看,就看到李大娘依偎在一個年輕的男子身側,兩人臉上笑意盈盈,似乎在說些開心的事。

    李孝光緊緊的抓住方興的衣袖,有些結巴的說:“那一定就是害我孃的妖怪!化成俊俏男子的模樣來害我孃親。”

    方興用靈力安撫下李孝光的心情,對他說:“眼見不一定爲實,凡事不要過早定下言論。我們陽氣過甚,萬一上前就會衝撞魂魄功虧一簣。我們不如留在此處使用傾聽之法,就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

    李孝光本來不願,可是此刻他也只能聽從方興的話。當方興的手輕輕從李孝光的頭頂上拂過,李孝光便感到一陣清風吹來,吹走了他的一身疲乏和污濁,漸漸的他聽到了那兩“人”不似作僞的輕笑聲,也看到了那兩“人”的模樣。

    周圍的景色依舊和原來並無兩樣,但是李孝光卻感受了更多,包括那兩人眼裏的情緒也一份不差的落入到了李孝光的心裏。

    兩人似乎說到了什麼,李大娘從衣袖中拿出一支銀簪,對着那男子說:“中麟,你託人帶來的髮簪我已經收到,不如你來幫我帶上。”

    那男子看着遞過來的銀簪,沉默了少許,看着妻子期待的模樣,最終還是露出溫柔的笑容。

    這支銀簪是修士的法器,看來已經有修士察覺到自己,他聽說過修士誅殺像他這種久留不願輪迴的異類從不留手。這支看似普通的髮簪,或者就是能輕易讓自己魂飛魄散的法器。

    只不過,面對妻子的請求,他始終不願意拒絕。即使他的妻子現在已經白髮垂項,拄杖而行。但他數十年來也難以忘記妻子對他的愛意。

    他不願輪迴,在墳前每年等候妻子拜祭,心中的思念卻隨着妻子每年的到訪與日俱增,他思之難忘,壓抑着內心變成鬼魂後的惡意活在人間,就是爲了看看自己可愛的妻子,看她的一生一世,看她直到逝去與自己相聚。

    她的妻子縱使忘記了很多事,但是卻依舊與他相愛。他思念她,掛念她,這種思念變成一條橋樑,連着她的心,在她壽命將盡的時候呼喚她。

    她聽到了他的呼喚,於是順着思念的橋樑,每天深夜的夢裏,無論是在月色,還是雪色,雷雨狂風,甚至是那冗重的身軀都不能阻擋她的靈魂。

    她也如同他一樣,思念之情從未消減,反而隨着年月與日俱增,就連海爾默茲氏綜合症也難以將有關他的記憶從她的腦海中抹去。

    他們本來就應該如此,耳鬢廝磨到白頭偕老,一起老去合葬一穴。

    在這一刻,李中麟反而不再多想,他看着他容貌老矣的妻子,眼裏卻含着萬般的柔情。他看到的是他的妻子,而不是表面的容貌。他知曉她的心意,正是如此他們才思念相通。

    月光灑在萬物上,帶來靜謐的美,也灑在了兩人的身上。他們兩人之間的心意連這清冷的月光也被染上幾分暖。

    李中麟擡手輕輕的挽着他妻子的銀髮,對他妻子說:“阿瑩自然是最好看的,配上這簪子會更美。”

    他的妻子笑着說:“那你娶到我,是不是這世上最好的事。”

    髮簪帶在髮髻上,李中麟毫不猶豫的說:“是,若有來世,再續你我夫妻緣。”

    阿瑩看向李中麟:“我想要跟你一起離開,我怕我會忘記你。你帶我走吧。”

    李中麟輕握着阿瑩的手說:“好。”

    銀簪流出銀色的沙消失在阿瑩的身邊,阿瑩逐漸變成年輕時的模樣。幹黢充滿溝壑的皮膚慢慢變得光滑白皙,雪白的頭髮逐漸染成黑色變成一頭亮麗的青絲,她站直了身子,眼睛再也不渾濁,就像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一樣。

    當真是花前月下,良辰美景賀璧人。

    李孝光待在遠處的灌木叢,看到了他的母親阿瑩年輕的模樣有些恍惚,他看了太久母親年老的模樣,竟然忘記了他的母親年輕時也是像朵花一樣溫柔美麗。

    只不過後來的生活讓他的母親逐漸洗掉了那花一樣短暫美麗,只留下了藏在心裏的溫柔。

    他看着他的母親和父親,縱使那兩張臉對於他來說太過陌生,但是他內心依舊感到無端的悲痛。

    他們兩個始終是在一起的。

    李中麟和阿瑩的話就像是夜裏風吹過樹葉掉下的簌簌聲那樣輕飄,又像是夜裏院子裏開的白玉蘭香氣那樣溫柔。那帶着思念愛意的話讓人感到輕輕軟軟的甜蜜,也讓知道了真相的李孝光壓抑的想要大聲嚎哭。

    他紅着眼,最紅還是把淚水忍了回去。

    李孝光啞着嗓子對方興說:“方修士,我們走吧。”

    李孝光知道,他的母親要離開他,和他的父親在一起了。

    方興沒有多說,只是默默的跟在了李孝光的身旁,陪着他離開此地。

    回去的路依舊是那麼悽清和恐怖,但是李孝光卻沒法感受這些。離開了墓地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痛和眼中的淚,眼裏的淚水一滴一滴涌出來。

    他不知道他爲什麼哭,他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母親和父親在一起了。但是他無法控制自己。

    他哭泣得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他低聲說着話,也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我的爹和娘要離開了。”

    “嗯。”

    “方修士,他們會開心嗎?”

    “會的。”

    “方修士,我娘既然只記得我爹,那她是不是忘記我了。”

    “沒有,你在你孃親的五斗櫃會找到一個箱子,這是你孃親留給你的。”

    “方修士,是我娘告訴你的嗎?”

    “算是吧。”

    當李孝光打開那個箱子的時候,李孝光才知道箱子裏面的是什麼。

    是他爹給母親的定親信物。

    還有他小時候在母親生辰時雕刻的一支粗糙的木簪,也是他第一次給母親的生辰禮物。他以爲那隻木簪早就不見了,沒想到母親把它收起來,珍惜的放在了最寶貴的地方。

    她的孃親沒有忘記他的爹,也沒有忘記他。他永遠都是她的兒子,也是無法遺忘的一部分,值得珍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