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撤開和她之間的距離，慢慢後退一步，眼睛卻是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我說過的，在這個世界上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是現在我想告訴你，我……”
“你怎麼了？”蕭情的眼波中微微顫動着，似乎隱隱有些期待，只是她瞬間移開了視線，心頭一直在提醒着自己不要相信面前的這個人。
江昀忽而吊兒郎當地一笑，“我自然你也是不可相信的，這個藥膏的錢明日我會讓追風送到你這邊來，過幾日我便回京城了，再見不知是何日，你若是還想和我再喝一次酒……”
“我不想。”蕭情直接背過身去，掩去了眼底的黯然。
江昀慢慢將拳頭握緊，收起了那一丁點的悵然，“好，這次回去我怕是會和鄧霖見面，你有沒有什麼話要我捎給他的？”
她沉默着，半晌才說道：“沒有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到的人，沒必要留下不必要的念想。”
“好。”腳步聲一聲比一聲清淺，可是在蕭情的心頭上卻是一下深似一下，她轉身後，廳內已經是空空蕩蕩。
一陣風從外面吹進，單薄的衣裳被捲起，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看來冬日要近了。”
晨起時，蕭情還沒有清醒就聽見小云在外頭招呼着什麼人，她頓時睡意全無，趕緊將衣裳穿好，走出後院。
只見門外站着幾個身形粗壯的人，她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小云看到蕭情之後，立馬鬆了一口氣，“小姐，你可算是醒來了，這些人都是來參加比賽的。”
蕭情沒有想到才一日而已，竟然就有這麼多人響應，她站在門邊朝外頭看了一下，只見隊伍排得很長，就算是平日裏求醫的人也沒有這麼多。
這一下子這麼多，她要看到什麼時候。
“小云，你去找李捕頭過來，告訴他不要再做告示了，就從這些裏面選吧，麻子……”
麻子湊到蕭情的面前，“九姑娘，怎麼了？”
“你幫忙把這些人的明細都給登記一下，我去戲臺那邊瞅瞅，沒有什麼問題，晌午之後我們便開始吧。”
“好。”
今日的日頭有些高，但是因着近冬，天氣越發清涼了，蕭情出門時順手撈了一件披風帶上以備不時之需。
她往戲臺子走，剛走到醉鄉樓附近就看到了攤位處站着一個乞丐，嘴裏呢喃着什麼，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
“今天不賣酒，今天不賣酒……”
乞丐嘴脣一直翕動不止，蕭情湊近才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他的身上全部都是破布纏繞，襤褸加身蓬頭垢面，整張臉被太陽曬得黝黑一片，只有一雙眼睛生得格外好看。
蕭情皺緊眉頭，總覺得他的眉目特別像一個人，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去去去去，沒錢就不要來喫酒！”酒肆的老闆看到了乞丐一直往這邊湊，趕緊拿着木條驅趕着。
這條街上兩極分化特別嚴重，富貴的特別富貴，窮人也是真的窮，像他這樣的乞丐每天都有十幾個來回輪流着出來要喫食，這還是蕭情知道的，不知道恐怕數都數不過來。
乞丐嘴中像是含着什麼似的，說話都說不清楚，蕭情看過去，忽然明白過來，他舌頭受過傷，再打眼一瞧，他渾身上下四處都是傷痕，大大小小新舊交替。
“老闆！給我拿來你們這邊最好的酒肉！”
蕭情笑了一下，這個人瘋癲得倒是恰到好處，也不知道自己已然成爲他人的笑柄。
市井小民，飯後多是一些無聊的話談，日子本就過得清淡，自然要找些其他的樂子才能對付過去。
店小二張羅着從裏頭拿出來一碗餿了的飯湯，直接放到了乞丐的面前，“喏，把這東西吃了吧。”
乞丐像是沒有看到似的，直接一腳踩了過去，蕭情皺眉，仔細一瞧才發現他不僅身上有傷，連眼睛都是瞎的，這個人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真是敬酒不喫喫罰酒，都給你喫的了，你還想怎麼樣？”店小二作勢就要打人，蕭情一把攔住了他的動作，“這位客官的酒錢我包了。”
身後的乞丐聽到蕭情的聲音整個身子跟着一顫，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是你嗎？”
店小二早早離開，蕭情被乞丐這一抓給嚇了一下，她趕緊將手抽回來，“那個……”
後面的話突然全部塞在了肚子裏，蕭情瞪大了眼睛看向乞丐，她說話變得磕磕絆絆，“葉……葉嵐？”
她不確定地開口，因爲面前的這個人除了臉有一些像葉嵐，其他的地方完全不像當初那個濁世佳公子，葉嵐怎麼可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呢？
葉嵐忽然像個孩子似的，直接咧開嘴笑了，一把抱住了蕭情，“竟然真的是你，我還以爲我聽錯了。”
蕭情忽然心上有些酸澀，她輕輕拍着葉嵐的後背，半晌後葉嵐纔將其鬆開，“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葉嵐坐下來，“說來話長，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葉嵐的模樣變了，聲音變了，甚至於連行事作風也都改變了。
這不過才短短數日，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蕭情看着這樣的葉嵐，還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樣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看着看着竟然鼻子一陣酸澀，眼角滲出了眼淚。
明明送別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啊。
葉嵐微微偏頭，“我這眼睛雖然是沒好，但是我耳朵可是和以前一樣靈敏，你該不會是爲了我在掉眼淚吧？這可不像你啊。”
他的風趣根本蓋不過臉上的滄桑，幾句話而已他卻說的格外艱難。
蕭情明白他一定承受了她難以想象的痛苦。
忽而開口問道：“你的眼睛爲何還不好？我給你的藥呢？你難道沒有用嗎？”
葉嵐將涌上來的情緒嚥下去，讓自己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淡然，“用過了，只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不要說我了，你呢，現在怎麼樣？還開着藥鋪？”
“嗯，我這邊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