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都這麼說了，自己再不走就太不要臉了。
蕭情心裏這麼想着，腿卻像是被地黏住了一樣，就是不起身。
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站到他的面前，就這樣走掉，他心有不甘。
“江昀……”蕭情咬咬牙，張開口。
一聲嘆息。
江昀伸出左手，輕輕安放在了蕭情的頭頂，然後溫柔摩挲了兩下。
語氣很輕，很淺，像是怕嚇到她一樣。
“不急。”
一直到第二天，蕭情都沒有想明白江昀說這兩個字的意思。
不急？是在提示她什麼嗎？
第三百四十二章：再叫一遍
雪泛着光，蕭情的眼眸澄澈，她一眼望見了在霓裳樓下等待的江昀。
腳步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江昀看她一眼，寡淡地笑了。
“走吧。”
“嗯。”
莊子外修起了一個古色古香的門，通體刷着正紅朱漆，頂端懸着一塊匾額，兩個燙金大字映入眼底，門裏道路兩旁栽滿了櫻花樹，只是此時花葉都已凋敝，枝頭掛滿了雪，風起幻動，景緻清麗，讓人頓時腳步慢下，想一賞這人間佳景。
連江昀都忍不住開口，“這裏還真好看。”
“對啊。”
荔橋近在眼前，江昀忽然停下，眼睛裏有着不安定，蕭情也陪他站在不遠處，她看着那座橋，想起了當時的種種。
“走吧。”江昀淡淡說道。
蕭情緩一步，跟上去，說道：“鎮子上的王姑知道我們回來，要我們晌午在她那裏喫飯。”
王姑本名王素麗，是岑老伯的鄰居，人倒是熱情，家就在岑家對面。
王素麗有個兒子，叫王大海，比蕭情小了那麼幾歲。
蕭情對於這個王大海印象不是特別深，唯一記得很清楚的就是當時他總是欺負江昀。
因此，蕭情對於這個王大海沒什麼好印象。
江昀看着蕭情一路咬牙切齒的模樣，就覺得好玩，忍不住笑出聲，“你這樣子像是要喫人一樣。”
“你記不記得王大海？”蕭情問。
“王大海？”江昀在腦海中搜尋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王姑的兒子吧，怎麼了？”
“他可喜歡欺負你了。”蕭情擰眉頭說道。
江昀笑笑，“他那年紀的總愛鬧很正常，而且他那時候小，不懂事。”
蕭情翻了個白眼，“我看他是仗着年齡小，欺負人。”
“他又沒欺負你，你生什麼氣？”江昀突然湊近問道。
“我氣的是……”蕭情支支吾吾，被江昀盯的難受，“氣的是……”
“好了，彆氣了，到了。”江昀停住腳步，蕭情也停下看向眼前，岑家高高立在眼前，像一道天然屏障，將從前的他們和現在的他們隔絕開來。
蕭情忽然不想去敲這個門，因爲就算她再怎麼使勁敲，岑老伯也不會再言笑晏晏地從裏面走出來迎接她。
記得岑老伯沒有生病前，蕭情從外地回來，看到岑家也是像現在這樣大門緊鎖，任她如何敲打裏面都沒有人應，或許真的有言靈這種東西，那時候她對小云說她覺得不對勁，覺得好像老爺子要出事。
結果一語成讖，岑老伯後來不久於人世。
她不信神鬼之說，但若真的有，哪怕是魂魄她也想再見見老爺子。
“蕭情……”江昀將手蓋到她的頭頂，眼神溫柔得要滴水，“還有我，我……”
蕭情的心跟着一緊，就連江昀的神情都凝滯在了臉上。
“蕭情，哎呦，我這還尋思去莊頭迎你們呢。”王素麗從裏面走出來說道。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拜託王素麗把宅子打掃一下的，以方便他們入住。
兩人皆失望地輕嘆口氣，隨後蕭情立馬拉過王素麗的手來，面帶笑容，“王姑，還麻煩您一趟，實在是不好意思。”
王素麗勾勾蕭情的鼻子，“你啊，跟我客氣什麼，在京城待久了就和我這麼生分了？”
這時，王素麗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江昀，上下打量再打量，江昀看她臉色不太好，立馬笑了笑，“王姑，你這是不認識我了？”
“世子爺？”王素麗不敢相信地開口問。
王素麗笑着拍拍江昀，說道：“世子爺還是和以前一樣讓人生畏。”
萬籟俱寂。
一種莫名的尷尬停留在三人之間，蕭情趕緊開口說道：“王姑，麻煩你還幫忙打掃屋子，我和世子爺先進去看看，畢竟我們都好久沒回來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離開了。
王素麗也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趕緊在身上蹭蹭手，說道：“行，我回去趕緊做點飯，你們晌午一定來喫啊，正好大海也在家，你們可以敘敘舊。”
蕭情笑着送王素麗進了門，再回頭只見江昀有恃無恐地緊緊盯着她看，眼睛都不動了。
“怎麼了？”蕭情的手一把攥住，一扯，將她拉近，江昀眼裏攏了一層霧，“你剛剛叫我什麼？”
手腕被捏得越來越緊，蕭情根本沒心思想東想西，一腳踩在了江昀的鞋上，“你犯病了？”
“再叫一遍。”這次，他的語氣幾乎是含了乞求的，唬得蕭情一愣一愣的，她張嘴，“你喜歡？”
這就好像一個男人脫了衣服準備提槍上戰場了，結果卻被突然掃了興一樣，他鬆開手，興致缺缺，“走吧，我累了。”
蕭情看着江昀越過高高的門檻，揉着自己被捏紅的手腕，“莫名其妙。”
岑家院裏鋪設着青灰色的磚石，自帶一種肅穆之感，江昀駕輕就熟，安排好東西，幾處屋子的菱花紋木窗都開着，隱有花香傳來，蕭情慢一步上樓。
江昀說，“我先去樓下房間看看，你休息一下吧，等會我叫你。”
“好。”蕭情看着江昀下樓，她站在二樓遲遲沒有進屋，院深天明，樓閣臺榭，眼下還有幾株翠竹，傲立於雪中。
蕭情自嘲地笑笑，想不到鉛華洗盡之後她還是不能免俗。
她轉頭打開了門，鏤空的雕花窗桕有雪光乍入，映得屋子裏還算是明亮，但總歸色調是晦暗的，蕭情掩上門，順手摸向桌子上的蠟燭，反覆按了幾遍才發現這裏其實好久都沒有住人了。
屋子裏暗暗的，陡然落地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蕭情壓住那種酸澀，自言自語，“蠟燭應該在抽屜裏的。”
梳妝檯下有兩個抽屜，蕭情一眼就瞅見了抽屜裏的蠟燭。
紅油蠟燭，上面有燙金小字，是岑老伯最喜歡的。
蕭情眨巴眨巴眼，把眼淚逼了回去，扯出一個笑來。
蠟燭點燃，屋子裏亮起來，蕭情收拾一番，她躺在了身後的牀榻上。
牀上放着一牀棉被，摸着有些涼。
她用整個被子蓋住自己，整個身子瑟縮在裏面，眼睛酸得要命，她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睡吧，也許睡一覺就能回去了，她在乎的人也全部都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