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洪山鎮,許一山躊躇滿志。
與前次不同,這次他赴任要比上一次低調了許多。
第一次來洪山鎮赴任,縣委組織部副部長親自護送,廖老加持。
而這一次,他一個人悄悄回來。
剛一腳踏進洪山鎮政府大院,突然從每一扇門裏涌出來許多人。
他們熱烈鼓掌,高喊“歡迎許鎮長回家”。
許一山有些感動,連忙揮手執意。
曹朝陽疾走幾步過來,一把接過他手裏的行李,埋怨道:“鎮裏派了車去接你,你怎麼獨自一個人就來了?”
許一山笑道:“沒必要啊。我來鎮裏,又不是第一次。輕車熟路的。”
“你是領導嘛。”曹朝陽嘿嘿笑道:“領導就得有領導的威信。”
大家基本都是熟人,沒必要再來一次介紹。
許一山的辦公室,還在他過去用的辦公室裏。唯一變化,就是將原來的辦公傢俱全部換了,換成了一套時尚大氣的傢俱,一看就價值不菲。
曹朝陽陪着他去辦公室,指着傢俱道:“不知道老弟你喜不喜歡。”
許一山看一眼傢俱道:“這要不少錢吧?”
曹朝陽壓低聲道:“不管多少錢,反正又不是我們掏腰包,管他價高價低。”
許一山警惕問:“不是鎮裏出的錢?誰出的?”
曹朝陽打着哈哈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反正別人願意送,贊助一下政府也應該。”
許一山心裏一動,眉頭皺了起來,問道:“是洪荒贊助的吧?”
曹朝陽不表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這就讓許一山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曹鎮長,麻煩你把這套東西換了,我還是習慣用我過去的那套。”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的那套傢俱,已經賣給收二手傢俱的人了。”曹朝陽無奈地笑道:“再說,給你換傢俱,也是段書記的意思。”
被他一提醒,許一山驀地想起,來鎮裏還沒看到段焱華。
茅山縣再次啓用招商局的牌子後,段焱華作爲招商局局長,工作變得比以往更要忙多了。
他現在很少回鎮裏來,除非是重要事情需要他處理,他纔會匆匆而來,匆匆離去。
“段書記讓我轉告你,他今天晚上回來鎮裏,給你接風洗塵。”曹朝陽笑眯眯道:“老弟,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根繩子栓着的螞蚱了啊。”
許一山道:“老曹,比喻不對啊,應該是一個戰壕的戰友。”
曹朝陽連忙說道:“是是,老弟你是讀書人,會用詞。不像我,我是大老粗,簡單。”
許一山在撤職離開洪山鎮後,鎮裏並沒抹去他的痕跡。
辦公室保留着沒動,就連他的宿舍,也還保留着。
許一山沒讓任何人幫忙,自己拎着行李去家屬樓。
宛秋靠在門邊,嘴裏叼着一根牙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樓來,突然喊了他一聲:“許一山。”
許一山擡起頭,微笑着點頭道:“是你啊,嚇我一跳。”
宛秋親熱過來,從他手裏搶過去行李,一邊去開了門道:“你就這點膽量啊?兩天前我就聽說你要回來洪山鎮,這不,終於等着你了。”
許一山有些尷尬,小聲道:“你等我幹嘛?”
“道別啊。”宛秋微微笑道:“這次我走了,以後也就不回來了。”
“汕頭。”宛秋倒不隱瞞他,“我在汕頭有份事做。去年回來後,本來沒打算再去。現在看來,我是非走不可了。”
許一山知道宛秋是做發藝師工作的,過去在洪山鎮開發廊,全鎮理髮的師傅當中,她是最年輕的、最漂亮、手藝最好的一個。
宛秋在與財政所老李結婚後,老李前妻隔三差五就來她髮廊鬧一下,搞得她沒辦法纔將髮廊的門關了,遠赴汕頭那邊去打工去了。
“怎麼突然又要走,而且還不回來了?”許一山狐疑地問。
宛秋沒吱聲,吱聲輕輕嘆了口氣。
門打開,屋裏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幾個月沒住人的房子,了無生氣。
臥室的窗戶玻璃依舊沒修補好,風從殘破的窗戶外吹進來,倒春寒的風讓兩個人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
“我去給你拿個烤爐來。”宛秋打量着房子道:“這屋裏太潮,會感冒人。”
許一山沒拒絕,他對宛秋的印象不算壞。
雖然說,他們兩個人弄出來了九宮格的朋友圈事件,但那件事的影響並不太寬。關鍵是陳曉琪一家都不太相信。
在許一山的印象裏,宛秋是個熱情的女人。而且這女人沒心機,心思單純可愛。
要不,憑着她當時的條件,怎麼也不可能被老李弄到手。
起初,他還以爲宛秋是貪圖老李有個國家幹部的身份,後來得知老李賺的錢還沒她一半多,他們結婚後,家裏的開支老李一分錢不掏的事實,心裏還在爲她抱不平。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在宛秋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直到那晚在樓下涼亭無意識聽到了老李與後排女人的偷情對話,許一山愈發爲宛秋感到不平起來。
他有一點想不通,老李要人才沒人才,要水平也不見得有多高的水平。
將他放在一羣男人當中,他會被別人毫不誇張的掩蓋。爲什麼像他這種其貌不揚的小男人,偏偏會獲得那麼多女人的青睞?
比如宛秋,比如後排家屬樓的女人。
到現在爲止,他還不知道那女人是誰?
至於老李,許一山知道他的段焱華最得力的干將。身爲洪山鎮財政所所長的老李,架子比段焱華不見要小。
許一山與老李既是隔壁鄰居,按理來說,他還是老李的上司。但老李似乎從來就沒將他放在眼裏。他記得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去找老李報賬,老李只掃了一眼發票便扔過來道:“沒有段書記的簽字,報不了。”
那次是許一山第一次真實感受段焱華在洪山鎮的威信,一張不足五百塊的發票,報銷還必須得他段焱華簽字。
後來他從劉文哪裏得知,別說五百塊,哪怕是五十塊,沒有段書記的簽字,財政那邊還是一分錢拿不到。
宛秋去拿了電烤爐過來,插上電後,屋裏頓時溫暖了許多。
宛秋忙着去鋪牀,端了一盆水來擦拭桌子椅子。
許一山沒阻止她,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陷入沉思,宛秋突然要走,是什麼讓她離開?
是她與老李的感情破裂了嗎?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他一直感覺宛秋與老李之間並不存在感情,什麼原因讓他們走到一起去的,又是什麼原因讓宛秋生出再不回來的想法的?
這是一道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