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市委領導約見他,是爲虹橋工程而來。
想到這裏,許一山反而覺得心裏釋然了。
他暗想,作爲領導幹部,原則和規矩是時刻都要講的。
茅山縣在處理招投標工作過程中不存在任何紕漏,一切都是按照規定程序在走,領導有想法也不可能無端指責。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調整好情緒後,將招投標的工作詳細彙報了一遍。
這是他繼黃山、彭畢之後第三次給領導彙報。因此這次比上兩次都更顯得有條理性和說服力。
彙報過後,他突然想,萬一胡進又讓他去彙報一次,他還有不有興趣再重複一次?
富嘉義聽完彙報後,沒直接表態。
他突然問許一山,“一山同志,我請個人來,你們好好聊一下,行不行?”
許一山心裏一動,趕緊說道:“書記,您告訴我是誰,我去請教就行了。”
“就在我這裏聊吧。”富嘉義不容置疑地說道:“你們聊,我等着你們聊的結果。”
他沒有再徵求許一山的意見,而是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吧,別在門口磨磨蹭蹭了。”
門一開,張志遠便出現了。
他朝屋裏點頭哈腰,滿臉都是笑容,抱歉地說道:“富書記,讓您操心了。”
富嘉義淡淡說道:“不用客氣。你們聊吧,我相信一山同志懂政治,知大局。”
他隨即感嘆道:“現在你們企業也很難。市裏能扶持的,儘量會扶持。不過,我有句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自己不努力,老天爺也救不了你們的命。談吧。”
他回去辦公桌前坐下了,再沒出聲,依舊看他的文件,做着批示。
許一山尷尬不已。
雖然他有想過,市裏請他來面談必定是有事,而且是會牽涉到虹橋的事。但沒想到富嘉義的話會說得那麼明白,直接。
他就差說出來,這個工程必須交給張志遠去做的話了。
張志遠倒不覺尷尬,反而有些自鳴得意。
他在茅山縣就說過,必要的時候會請富嘉義書記出馬。
許一山當時還以爲他是開玩笑,吹牛皮的。試想堂堂的市委書記,怎麼會爲了一個企業的活,而放下身段去與下屬求情說話?
然而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富嘉義面談許一山,其目的已經昭然若揭。
若是許一山在這時候還執迷不悟,那就顯得他這個人太缺乏靈活性。
當領導幹部可以什麼都缺,唯獨不能缺了靈活性。
頭腦沒有靈活性的人,會被人視爲愚鈍,政治前途從此會被打上一個問號。
張志遠不急着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他。
許一山被他看得心裏有些發毛,渾身很不自在。
於是,他乾脆挑明瞭說道:“張總,還是爲工程的事?”
張志遠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嘛。”
笑罷,馬上換了一副面孔,愁眉苦臉道:“兄弟,我說句實話啊。現在我們幹實業的,太難了。”
許一山淡淡一笑,揶揄他道:“你張總還有難得到你的事?你們公司可是財大氣粗,比起我們基層政府機關,我可真羨慕你們富得流油啊。”
張志遠連忙說道:“那都是社會對我們的誤解。兄弟,我手底下可有幾百號人要喫要喝。一天不幹事,就會餓死啊。現在的社會你比我清楚,項目難接,接了項目幹了活,也不一定保證能及時結算。”
“所以,這次你們要重建虹橋,機會我是不會錯過的。我也想請兄弟你替我考慮一下,幫了我,就是幫了衡嶽市百姓、領導和政府。”
“你說,我總不能捧着金飯碗去討米吧?”
張志遠認真地訴苦,面部表情很到位,一度讓許一山有個錯覺,或許他真的很難。
運營一家企業,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與智慧。特別在現在這種競爭激烈的環境裏,不前進,就是死。
許一山等他說完,疑惑地問:“張總,你們公司不是入圍了投標圈了嗎?”
張志遠冷笑一下道:“我也不瞞自己的想法啊,說實話,我對你們的投標沒太多信心。”
“爲什麼?”許一山大惑不解。
招投標是公開透明的,一路都有人監督。難道還會出現意外?
張志遠毫不掩飾苦笑道:“招投標就是做給別人看的,封人口的事。真正的項目,有幾個是靠招投標定的啊。兄弟你也別忽悠我,今天當着富書記的面,你表個態,你手裏的項目能不能給我?”
張志遠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赤裸裸的逼宮了。
許一山頓時爲難起來,他不知要怎麼表態纔會讓他滿意。
在標書沒揭曉之前,他從來沒考慮要將工程定在哪家工程公司。
在他看來,一切以標書爲準。那樣才能體現公平、正義。
拒絕張志遠,富嘉義書記這關肯定難過。
富書記請了他過來,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他的態度明顯就是希望許一山將工程項目交給張志遠。
從張志遠一喊就進屋可以看出來,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就等着他上門來表態了。
答應張志遠的要求,他又於心不甘。
雖然說市橋樑公司是一級施工企業,而且也有很多工程作品問世。但是,如避開投標而私下內定,這樣對其他參與投標的公司很不公平。
許一山又恰恰是個最熱衷公平的人。
他想了想,委婉說道:“張總,明天就是開標的日子,要不,等標書開了再說?”
張志遠嘿嘿地笑,道:“兄弟,你這就是在忽悠我了啊。等標書一開,塵埃落定了,我還能怎麼樣啊?”
許一山試探這問道:“張總你對你們自己的標書沒把握嗎?”
張志遠苦笑道:“誰敢保證不出現意外啊?何況,現在大家爲了搶這塊唐僧肉,我都懷疑有人將標的壓得慘不忍睹了。”
當着富嘉義書記的面,許一山居然不肯表態將項目工程交給張志遠。這讓張志遠很失落,又很憤怒。
在衡嶽市這一畝三分地裏,誰還能比富嘉義書記更有權威?
這個許一山居然不將富書記放在眼裏,這還了得!
張志遠暗示他道:“兄弟,富書記他老人家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陪你我在這裏討論問題,你得有個明確的態度啊。”
許一山笑笑道:“我的態度就是等開標看結果。”
“這麼說,你連富書記的面子都不給了?”張志遠的臉上罩上來了一層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