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舉報到調查結束,前後經歷了一個月時間。
按理說,調查結果應該由紀委來宣佈。可是這次紀委沒來,而是組織部門來人。
茅山縣委縣政府十一位常委悉數到場。整個縣委大樓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調查結果直接影響到茅山的政治生態。這一場博弈,誰勝誰負,決定未來的日子誰纔是茅山的話事人。
彭畢顯得很輕鬆,臉上一直掛着微笑。
倒是段焱華,一張臉繃得就像一張拉滿了弓的弦。
上午十點,會議正式開始。
副部長親自宣佈,經市委有關部門詳細調查,舉報彭畢同志的情況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彭畢同志是清白的,是經得起考驗的好同志。
同時,市委市政府歡迎舉報。對歪風邪氣,違法亂紀的幹部,就予以堅決的鬥爭。
懸在頭頂的劍終於落下,彭畢平安度過。
黃山代表茅山縣委縣政府發表講話,真誠感謝上級領導對茅山的照顧和支持。對本次發生的舉報事件,黃山明確表示,今後將會採取措施,儘量做到不麻煩上級領導機關等等。
會議到此,算是結論明確。
就在副部長宣佈要散會的時候,段焱華突然要求發言。
組織部副部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拒絕他的發言。但經不住黃山表態,儘量做到讓每一位同志都心無芥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段焱華開口第一句話就帶着明顯的質問口吻:“請問市委領導,這次調查是認真的嗎?”
組織部副部長一愣,眉頭微皺道:“段常委你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說出來。調查的過程和結果,你也可以提出異議。”
段焱華搖搖頭道:“我不是持有異議。我就是覺得,像這種特別嚴肅的問題,必須深入徹底地調查清楚。絕不能給當事人帶來心理上的陰影。”
他將頭轉向彭畢,微笑着道:“我說得對不對?彭縣長。”
彭畢頷首道:“對。”
段焱華便繼續說道:“剛纔領導已經講過了,這次調查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市裏同志辛苦了。現在的結論是,我們彭縣長是清白的,是無辜的。但是我個人覺得,這種調查看起來有走過場的嫌疑,很難服衆。當然,我不是懷疑上級的調查結論。我就是認爲,要想讓廣大幹部羣衆認可這件事,市裏的調查還應該要深入一些。這樣纔會讓大家心服口服,也能徹底洗刷彭縣長身上的污泥濁水。”
段焱華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
他似乎是在替彭畢抱不平,意思是市裏給出的結論,不足以澄清彭畢身上的污跡。
在舉報這件事上,有明文規定要保護好當事人。
因此,此次茅山縣出現的聯名舉報信,組織部副部長按規定是不需要說出來舉報者是誰的。
換句話說,在正式公開場合上,誰是舉報者,無人得知。
段焱華說的這段話,顯然是在替彭畢叫屈抱不平。從而讓人產生出他不但與舉報無關,而且還深惡痛絕舉報人。
段焱華的發言,引起了一陣騷亂。
與會領導開始交頭接耳。
副部長一錘定音,與會幹部都起身,魚貫從會議室出來。
一場驚心動魄的聯名舉報被彭畢巧妙化解於無聲無形,足見彭畢的睿智,要超過段焱華許多。
段焱華拉人聯名,本意是以人多勢衆的優勢讓上級重視,可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彭畢作爲後備梯隊的幹部,市委在一定程度上不會不照顧。
當然,衡嶽市委還是對舉報表現得非常重視,否則,怎麼也不可能派一名副部長來親自宣佈調查結果。
調查結論既沒說出來誰是舉報者,也沒就舉報的具體內容逐條澄清。而是籠統地用了一個“與實際情況不符”作爲結論。
市裏來的領導在宣佈完調查結果後,飯都沒喫就直接回去了市裏。
這次會議的級別相對很高,除常委一級的外,其他任何人員不得列席。
但消息還是很快傳了出來。彭畢遭此舉報,無驚無險。舉報者心事重重,擔心遭到打擊報復。
老吳氣急敗壞地找到許一山,牢騷滿腹道:“市裏這幫人到底是喫什麼的?這麼明擺的違法亂紀,他們都視而不見,這是想將茅山縣推進火坑啊。”
老吳最後還是在聯名舉報信上籤了名。他不想失去任何一個機會。
在老吳看來,這次舉報的勝算很大。
舉報信上所列的彭畢十大罪狀,條條都存在。雖說有些似是而非,但總能扯上去那麼一點意思。
最關鍵一點是,老吳在確定這次舉報是以段焱華爲主的消息後,他當仁不讓站在段焱華這一邊。
然而,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老吳的預想。
老吳發一頓牢騷之後,試探地問許一山:“老弟,你說,這次簽名舉報的人,會不會遭到報復?”
許一山分析道:“應該不會。第一,這次簽名的不在少數,影響面太大。如果秋後算賬,茅山縣要死一半。如果真這樣了,縣裏就會亂。所以,大概率不會出現你說道這種情況。第二,據我所知,彭縣長也不是小雞肚腸的人。他能理解大多數的同志都是被矇蔽的。”
老吳苦笑道:“我這是不是偷雞不着,反丟了一把米?”
許一山大笑道:“老吳,事情做都做了,你就沒必要再後悔了。”
老吳嗯了一聲,嘆口氣道:“我就是個老糊塗,當時怎麼就沒聽你一句話啊。這下好了,玩完了。”他突然將頭湊到許一山跟前,滿臉堆着笑道:“我聽說,老弟你與彭縣長的關係不錯。看在我們曾經同過事的面子上,麻煩老弟找個機會在彭縣長面前解釋一下,告訴他我是被騙簽字的。”
許一山哭笑不得,終於明白老吳找他的用意了。
他當即回絕他道:“要解釋你自己去解釋,我怎麼好解釋?再說,我也不是你說的那樣,與什麼彭縣長關係好。”
老吳面露絕望,訕訕道:“我這一把年紀,怎麼張得了這張嘴啊。”
許一山鄙夷地想,你老吳就是投機主義者。但凡投機的人,總有跌跟頭的時候。
但他表面上卻沒表現出來,而是安慰老吳道:“放心吧,彭縣長還沒閒心來報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