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被改制過的賓館,一度成爲茅山縣城最具標誌性的建築。改制後的茅山賓館,老闆變成了當時的縣委書記黃山的二兒子黃大嶺。
有人說,茅山改制,最受益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黃大嶺。
黃大嶺幾乎將茅山能賺錢的單位都改制成了他名下的產業。茅山任何一個產業裏,都能看見黃大嶺的影子。
黃大嶺已經消失了一年。據知情人透露,黃大嶺人己去了大洋彼岸。他在國外買了別墅,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傳言是否真實,無法求證。但有一點很詭異,在黃山調離茅山後,黃大嶺作爲法人的企業都全部註銷了。
如果不是黃山被查,黃曉峯被查,還沒人會注意到這個變化。
黃家父子先後進入調查程序後,纔有人想起黃大嶺曾經在茅山的風光。這一查,直接令人大跌眼鏡。原來由黃大嶺控制的公司,不是成了空殼,就是直接註銷了。
茅山賓館就是其中最爲典型的一個案例。工商登記上,居然沒有法人主體單位。
換句話說,一年前,茅山賓館就沒有了老闆。
茅山賓館在黃大嶺手裏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造。原來單一的住宿性質,被黃大嶺開發成了集住宿、娛樂、餐飲爲一體的綜合性場所。
一座樓裏,一樓爲富麗堂皇的大堂。二樓是餐飲。三樓爲洗腳城,四樓是桑拿。五樓成了會所,其實就是聚賭的地方。六樓七樓纔是賓館。
七樓以上,被列爲禁區。是黃大嶺的專屬領地,非請勿入。
茅山賓館是黃大嶺的大本營。他的宴請,會談,交代都在此進行。
而其他樓層的經營者,並非黃大嶺。而是租借給了別人在經營。每月除了向黃大嶺繳納一筆租金外,還得交納一筆價值不菲的活動經費。
這筆經費美且其名曰“活動費”,其實就是保護費。交了這筆費用,即便是將茅山的天捅個窟窿,黃大嶺也能保你無事。
黃大嶺走後,這些租客們按月都將租金匯入黃大嶺指定地一個賬號。
黃山東窗事發,辦案組溯源查到茅山賓館身上,越查越覺得深不可測。最直接的一個結果就是,租客將款匯到黃大嶺指定的賬戶上後,最多半個小時,這筆錢就會被轉移到境外的一個賬戶上。
茅山賓館被查出來連個法人主體資格都沒有後,因爲找不到誰是主人,茅山賓館因此而重回茅山縣政府。
周琴招待許一山,自然選在茅山賓館。
路上,許一山將茅山賓館的情況都摸了個清楚,他不無感慨說道:“茅山黃家時代應該算正式結束了。”
周琴搖了搖頭道:“可能沒你想的那麼輕鬆。現在已經有人再插手這起案子了。”
許一山警惕地問:“誰在插手?”
周琴苦笑道:“自然是比我要高的一級。”
“市裏插手了?”許一山狐疑地問。
周琴嗯了一聲,低聲說道:“上面要求我們結束調查黃曉峯。理由是我們不搞株連九族。”
“這是株連九族嗎?”許一山來了氣,不滿道:“市裏誰在插手?我倒要看看他是何居心。”
“政法委魏書記。”周琴沒有隱瞞,“魏書記親自來過一次,代表市委要求我們結束調查。”
“你答應了?”許一山小聲地問。
周琴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我頂住了。”
許一山聞言,豎起一根大拇指讚道:“你做的對。”
周琴嘆口氣道:“壓力不少啊。你不知道,現在魏書記幾乎每天都要來一個電話催催。”
周琴莞爾一笑,“要求我政治立場堅定。服從組織決定。”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啊。”許一山笑道:“某些人玩政治,真是爐火純青。”
晚上喫飯時,縣長彭畢趕了過來。
他一反常態,一來就緊緊握住許一山的手,搖晃着說道:“許主任,什麼大風將你刮來茅山了啊,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許一山道:“什麼風都沒刮。茅山是我家,我回家,還需要颳風啊?要說對不起,還真是我說。沒與彭縣長彙報啊。”
彭畢大笑,道:“折殺我啊,許主任。”
一桌飯喫得其樂融融,氣氛相當融洽。
其間,彭畢出去了一趟。沒多久,就聽到敲門聲。
門一開,許一山頓時愣住了。
門口,陳勇有些惶恐地往屋裏看。待看見許一山後,臉色變得驚訝不已。
許一山慌忙起身過去,一雙手緊緊握住老丈人的手,輕輕喊了一聲,“爸。”
陳勇顯然有些激動,他的嘴脣囁嚅了幾下,一顆老淚便掉了下來。
“一山,爸對不起你們。”他哽咽着,眼光去看周琴和彭畢,客氣地打了一聲招呼,“周書記好,彭縣長好。”
彭畢主動過來解釋道:“周書記,許主任來了,我不能不讓他們翁婿見個面吧。這次我做了一個主,請了老陳過來。”
他伸手去扶住陳勇,客氣招呼道:“老陳,別光站着,坐,請坐。”
陳勇顯然不願意坐。畢竟,他很明白,自己還是個正在接受調查的人,怎麼能與這些人平起平坐呢。
直到周琴淡淡說了一句,“坐吧,大家都不是外人。”
受黃山案的牽連,陳勇選擇在組織找他之前,主動投案自首。
他留了一個心眼,自首之前,將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女婿許一山。
許一山沒料到彭畢會去請來陳勇,心裏不由感激起來。
彭畢親熱問:“老陳,生活還習慣吧?如果需要什麼,你直接跟我說。”
陳勇連忙說道:“謝謝彭縣長,都好都好,不用擔心。”
彭畢認真道:“這就好,我平時就對辦案人員有交代,必須儘量滿足當事人的需要。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同志嘛。”
許一山凝視着頗爲憔悴的陳勇,心裏百感交集,許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口。
在許一山的心裏,陳勇還是值得他尊敬的一個長輩。
至少,在陳曉琪突然叫他去登記結婚後,陳勇在事後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意。相反,他以最快的速度將女婿送上了仕途。
可以說,沒有陳勇,就沒有他許一山的今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勇是許一山仕途的真正領路人。
來之前,曾臻交代過他,陳勇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這兩種病都是一種慢性病,需要良好的生活環境來調養。
可如今陳勇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那種環境裏,再好的條件也不利於調理身體。
他猶豫了好一會,終於鼓足勇氣道:“周書記,彭縣長,我爸他身體不太好,你們看......”
他故意欲言又止,等着他們表態。
彭畢率先表態,他以商量的口吻對周琴說道:“許主任說的是事實。老陳的身體健康確實存在問題。我看,能不能給老陳辦一個監視居住的手續?”
陳勇連忙說道:“不用不用,我能習慣裏面的生活。”
彭畢喊了他一聲,“老陳。有些事,我們還是聽許主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