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濤看來,這是許一山在向徐濤傳遞一個信號。徐濤作爲陳州市最大民營企業的代表人物之一,一直就是他的座上賓。
聞化接任陳州一把手以來,最大的困擾就是社會經濟的發展。現在衡量一名官員的政績,經濟指標是主要考覈指標之一。制定這樣的政策,其實是有益於普通百姓的。
畢竟,老百姓關心的是柴米油鹽,所謂的家國情懷,與他們並不相關。只有讓老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了,社會纔會穩定。
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決定老百姓的幸福指標有多高。而忽視社會民生,空喊口號給老百姓打雞血的人,不是蠢,就是壞!
官員升遷與經濟發展掛鉤,是最合乎民心的。
聞化當然明白資本的背後,都掩蓋着血淋淋的罪惡。雖然金錢不可以掩蓋罪惡,但金錢能起到贖罪的作用。當罪惡傷害了手無寸鐵的平頭百姓時,金錢是唯一能彌補罪惡留下的創傷的東西。
陳州易章礦難,聞化不是沒有憤怒。他甚至恨不得將徐濤綁起來一槍斃了。徐濤可以以死贖罪,但是他死之後,留下來的創傷根本就無法彌補回來。
首先,徐濤出問題,勢必影響到整個陳州的經濟大局。目前,徐濤名下礦山的從業人員就達萬人,如果將上下游的從業人員全部加在一起,突破十萬人不成問題。
其二,徐濤出事,對遇難者家屬的賠償就將進入漫長的訴訟過程。而且不一定能得到圓滿的結果。
第三,徐濤與陳州各級官員關係密切。明裏暗裏爲他提供幫助的人,不計其數。說白了就一句,動徐濤,就是動整個陳州官場。聞化沒有任何把握和信心掌控局面。
可以說,他是被迫睜隻眼閉隻眼。
聞化的初衷,就是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內,平安無事。即便陳州易章這麼大的礦難出現後,他最終還是抱着僥倖的心態,順水推舟同意了徐濤以鉅額賠償來換取不追究他責任的方案。
陳州易章礦難事故,儘管已經處理完畢了。但在聞化看來,這還是紙包着的一團火。特別是在將易章劃歸到經作區之後,聞化便有一種提心吊膽的情緒。
他非常清楚,許一山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年前他突訪易章,就讓聞化感覺到了一絲異味。在經作區首屆全體幹部大會上,許一山當場拿下方華,就讓聞化突然有些心驚膽顫。
方華是易章礦難第一處理責任人。是他全面負責與遇難者家屬交涉,簽署賠償協議。方華在易章礦難中究竟起到多大的作用,聞化比誰都清楚。畢竟,以鉅額賠償來換取瞞報傷亡數字的主意,就是方華提出來的。
方華以保護民營企業爲藉口,將一樁驚天大案,悄無聲息地隱匿了下來。
方華被抓,聞化最擔心的就是他將礦難的事交代出來。然而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一直沒聽到關於礦難重提的消息,這才讓聞化的一顆心逐漸平復下來。
現在許一山主動提出想見徐濤。而且他發現許一山很平靜,根本就不存在絲毫興師問罪的跡象,他錯誤地估計,許一山或許成了一個普通人。
在許一山回到經作區的第二天,徐濤便登門拜訪來了。
徐濤弓着腰,雙手緊握住許一山的手,滿臉涎笑道:“許書記,我接到聞書記的指示,您召見我。您看,我一刻都沒敢耽誤。”
許一山淡淡說道:“徐總,談不上召見。言重了啊。你是我們易章礦業的老總,就是我們經作區的老總啊。”
許一山呵呵笑道:“徐總越說越離譜了啊。保護民營企業,是我們的政策方針。易章礦業這些年還是爲地方經濟建設作出了不少貢獻嘛。”
徐濤聞言,臉上流露出一絲傷感的神色,他嘆口氣道:“還是許書記了解我們啊。我們民營企業,看起來腰肥體壯的,其實啊,我們是最沒社會地位和最經受不住風險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一個鄉村小幹部就能拿捏我們啊。”
許一山驚異地問道:“是嗎?徐總,你有什麼難處,可以說出來。我們會給你做主的。”
徐濤訕訕一笑道:“難處倒不至於。我說個事吧,請許書記不要生氣。”
許一山頷首道:“說吧,我不生氣。”
徐濤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道:“許書記您去過易章縣,見過易章縣的別墅小區吧。今天遇到許書記您這樣的領導,我纔敢說出來啊。那一片別墅區,其實都是我們礦業公司贊助建設的。”
徐濤說,當時的易章縣委書記方華找到他,希望他出資在縣城修建別墅區。方華表示,修建別墅區的目的,是提高易章縣城的城市品味。他要求,別墅區修建成功後,縣委縣政府的領導都能擁有一棟。改善領導幹部的住房條件,同時也是礦業公司對關心和支持礦業公司的縣領導的感謝。
徐濤當然明白,方華這是要逼他拿錢。礦業公司在易章,得罪他,礦業公司的生產與經營活動都得全部停擺。
“修建別墅區,你們投入了多少錢?拿到了多少回報?”
徐濤遲疑一下,尷尬笑道:“我們當時投進去將近兩個億。至於回報,我能保守祕密嗎?”
許一山似笑非笑道:“當然可以。你們企業經營,只要合法,我們是不便過問的。”
徐濤嘆口氣道:“許書記,實不相瞞。要說回報,幾乎爲零。方書記當時給我就是十萬塊一棟別墅。一共三十五棟獨立別墅,我拿到不到四百萬。”
“虧那麼多?”許一山關心地問道:“爲什麼不按市場價賣呢?”
“市場都不在我手裏,我怎麼按市場價賣啊。”徐濤苦笑道:“方書記說了,一個人的目光要看長遠一點,一個地方虧了,另一個地方再補回來。”
“補回來了嗎?”
徐濤搖搖頭道:“當然,許書記,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易章縣的各級領導,一直對我們的礦業公司很關心,很支持。我付出這麼一點東西,算是感謝他們對我們礦業公司的幫助。”
許一山哦了一聲,笑眯眯道:“他們是下井給你挖了礦,還是給你開了方便之門啊?”
徐濤臉色一下變得緊張起來,“許書記,我敢保證,我們礦業公司的一切生產活動,都是守法經營。絕對沒有違反法律法規。”
“我相信。”許一山道:“徐總,今天我請你來,有兩個方面的問題想要與你探討探討。”
徐濤急忙說道:“許書記,您就被探討了。您指示就是了。我徐濤一定遵照您的指示辦。”
“是嗎?”許一山微微一笑道:“我說,如果經作區現在要求你將礦山交出來,你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