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聶波身爲政法委書記,他妻子生孩子,作爲市委書記的他,也不至於親自去醫院看望。
許一山順勢與他一道來辦公室,一邊喝着茶,一邊等聞化露底。
果然,在一杯茶還沒喝完時,聞化笑眯眯地問道:“許書記,聽說經作區撤辦事處設區了?”
許一山道:“改變行政架構,主要在於更好管理服務。辦事處是有行政限制的,不適宜經作區開展工作。”
聞化豎起一根大拇指讚道:“高明。經作區本身就是副省級架構,下面只有辦事處,確實不行。許書記,還是你看問題看得準。”
許一山道:“只有什麼看不看得準的?我想啊,區下面再設辦事處。經作區五區,下設十五個辦事處,每個辦事處的級別都是副處級。這樣就能更好提高幹部的工作積極性。”
聞化羨慕道:“還是你們財大氣粗。行政架構的設置,你們有權編設。我們就不行,我們上面的婆婆媽媽太多了。”
聊了幾句,話題便轉到易章礦難救援的事上來了。
聞化道:“許書記,聽說,救援工作開展得不太順利啊。我看啊,礦難發生過去已經那麼久了,現在採取救援措施,於事無補了。”
許一山淡淡一笑道:“聞書記啊,救援的目的,是對生命的尊重。哪怕最後找到的只有遺體。”
聞化苦笑道:“許書記,你這個命題就有點高大上了。尊重生命固然不錯,但是花那麼大代價去做這件事,我個人覺得還是有點不值得的啊。”
許一山正色道:“在生命面前,沒有代價可言。生命就是最高的代價。”
聞化道:“礦難這件事,我現在很爲難啊。許書記,這個事過去已經蓋棺定論了。你現在翻出來搞,會讓多少領導下不了臺啊。”
許一山似笑非笑道:“聞書記,我倒想知道,那些領導下不來臺?”
聞化一愣,沒有直接回答。
“許書記,你是沒站在我這個角度。自從你要重啓救援工作,省裏已經有不少的聲音傳出來。說得最難聽的話,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許一山哦了一聲,“還有這樣的事呀?聞書記,你都說說,省裏是怎麼說的?”
聞化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道:“不務正業。”
許一山大笑道:“我現在就不務正業了。”
“不能停下來了?”聞化試探着說道:“現在救援遇到困難,羣衆也知道我們不是在玩花架子,是真刀真槍地救援了。問題是遇到困難,救援活動不能再進行下去了。羣衆會理解我們的嘛。”
許一山緩緩搖頭道:“再大的困難,救援都要進行下去。”
聞化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他將茶杯往茶几上一頓,發出一聲悶響。
“許書記,說實話,我真不明白你執意要搞下去的目的是什麼?”聞化搖着頭道:“難道你就不顧別人的感受,你要證明你的偉大?”
許一山聽出來了聞化話裏的焦慮。他在救援活動開始後,還在想辦法阻止救援工作繼續下去,難道礦井裏藏有不可告人的東西,他在擔心真相大白?
易章礦場坐落在經作區內,在經作區成立後,礦場也就歸屬於經作區了。陳州市曾提出雙方共建,遭到了許一山的堅決拒絕。
許一山解釋道:“聞書記,其實我們打通礦洞,尋找遇難者遺體,也是爲了證明你的清白。”
“我的清白?”聞化警惕地看着他問道:“許書記,這句話的意思我還真沒搞明白,證明是證明我的清白了?”
“易章礦難遇難人數多少,一直存在爭議。”許一山一語道破道:“聞書記啊,社會上有人說,有關單位隱瞞了遇難人數。難道你不想用事實來證明,我們沒有瞞報嗎?”
聞化訕訕說道:“這不奇怪。現在羣衆對我們政府的誠信持有懷疑。事實上,我們也不需要向他們證明嘛。許書記,你想想啊,如果我們事事都被老百姓牽着鼻子走,我們的工作還怎麼能幹下去?”
“羣衆嘛,不能太放縱。他們還是需要管的。”聞化總結着說道:“他們這些人,就是喜歡得寸進尺。政府是威嚴的,怎麼能任由他們胡來。”
許一山喫驚地看着他道:“聞書記,你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羣衆與我們,就是魚與水的關係。老百姓是水,我們是魚。沒有水,魚還能活下去?再說,我不贊成你的意見,對羣衆只管,不服務。我們應該要服務,而不是去管。”
聞化起身去辦公桌上拿了一份文件過來,他將文件遞給許一山道:“這是省委省政府和省安監局對易章礦難的調查處理意見會議紀要。紀要上已經很清楚明白還原了礦難真相。對遇難人數也有明確的肯定了。現在就算把遺體都挖出來,數字也不會發生變化。”
許一山笑了笑道:“難道挖出來兩具,只能報一具?”
聞化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長嘆口氣道:“實話說吧,省長容海同志對你重啓救援工作很有意見。容海同志認爲,你這是在找中部省省委省政府的麻煩。一件已經經過多方面調查認可的事,你要推到重來,這就是對中部省委省政府權威的否認嘛。”
許一山看着激動得臉色發紅的聞化說道:“老聞啊,你不要那麼激動嘛。易章礦難雖然發生在經作區成立之前,但這件事如果不給社會一個說法,我們很難交代啊。”
“你要想向誰交代啊?”聞化不滿道:“我現在真是快被你逼瘋了。許書記,你還是叫停救援工作吧。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許一山態度堅決道:“叫停是不可能的。除非......”
聞化雙眼放光道:“除非什麼?”
許一山起身道:“聞書記,茶也喝了,天也聊了。今天這茶,果真是極品。我覺得齒頰留香啊。”
聞化道:“我這裏還有一點,沒捨得喝。要不,許書記你帶去喝?”
許一山擺擺手道:“不用了。我這人啊,對喝茶是沒有講究的。好茶差茶,也喝不出一個道理來。送給我,就是浪費了。”
聞化請許一山來辦公室,名爲取經免費醫療的事。實際上,從一開始到結束,他們的談話沒有一句牽涉到這個話題上。
他瘋狂地暗示許一山,到最後不惜撕破臉皮要求許一山叫停易章礦難救援,最終也沒達到目的。
但是,許一山卻給他留了一個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