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023章、辟命
    同輩論交,驟然行大禮。

    亦讓兀自負手昂首、故作激昂姿態的鄭璞,頓時一陣失措。

    “使不得!使不得!”

    連忙趨步向前,扶起柳隱,鄭璞苦笑連連,“休然兄真折煞我也!”

    “子瑾有教於我,有何當不起邪!”

    性情樸質的柳隱,依舊豪情迸發,反問了一句。

    喔!

    若是你知,此乃我搪塞之言,或許會取刀斫我首而去...........

    鄭璞心中自忖,又從窗帷處探出腦袋,見那家僕依舊於閣樓恭候着,便出聲使喚道,“鄭乙,且去取些機子酒來。”

    待那家僕領命,他又側頭顧看柳隱而笑,解釋道:“此時若是無酒助興,乃憾事也!”

    頓時,柳隱開懷大笑,“知我者,鄭子瑾也!”

    少頃,酒取來,兩人再席地而坐,邀杯換盞。

    或是藏於冰涼井水中的酒水,將胸腹中的火熱激昂平息了關係,柳隱將身子斜靠在塌檐,隻手捋須,星目半闔,緩緩謂之,“子瑾,依你之見,我若出仕,當應募州郡吏爲上,抑或是北上漢中投軍更佳?”

    “北上漢中郡?”

    聞言,鄭璞不由挑眉。

    “對!漢中郡。”

    柳隱頷首,捋須之手都快了些,顧盼間亦頗爲自得,“忘了知會子瑾,我那匹良駒,便是遊歷漢中時奪來的!”

    原來,柳隱和今鎮遠將軍馬岱還有些交集。

    當年漢中之戰時,馬超曾領軍入武都郡,馬岱隨軍而戰,因而留在漢中郡與關城一帶任職。後先主劉備稱帝,馬超病故前,上疏以扶風馬氏血脈殆盡,唯剩馬岱支撐門楣,請先主顧看之,因而受重用。遷職爲廣武督,駐守陽安口(陽平關),兼戍守褒斜谷一帶兵事,爲漢中太守魏延的副職【注1】。今天子即位後,馬岱亦升遷爲鎮遠將軍,廣武督以丞相府參軍廖化(廖淳)繼任。

    丞相諸葛亮主政,以曹魏遏制西涼商路導致蜀中戰馬匱乏,及馬岱父兄在西涼羌氐部落中素有威望,便令他督廖化及其餘將士,常出關隘聯絡隴右一帶的羌氐部落,或誘其來降、或利使陰驅戰馬來貿易、或縱兵奪馬等,爲朝廷組建騎兵。

    柳隱去歲遊歷至漢中郡,恰逢其會。

    亦機緣巧合下,以朝廷僚屬之家的良家子身份,布衣隨軍中小校出關隘。

    途中遇陰平氐王強端外圍遊離部落的探馬,當即奮發豪勇逆戰,獨自格殺十餘人,讓敵膽寒而退,乃奪取良馬牛羊數十而歸。

    是故,猛士之名,在軍中傳譽一時。

    馬岱得聞,乃大讚之,折節盛請柳隱出任軍職。

    被柳隱婉拒後,亦不勉強,改從軍出奪回的輜重中,取良駒一匹、羊數頭賜之,以壯其聲勢。

    柳隱乃受,留良駒爲己用,將羊分同行軍卒食,備受讚賞。

    因而,他今提及北上投軍,便是想去投入馬岱麾下,以圖建功業。

    鄭璞聽罷過往,先讚了好幾聲壯哉,然後沉吟片刻,才試聲而問,“休然兄不提南中之叛,乃是覺得應募了州郡吏,亦因履歷太淺而無法隨徵?”

    “然也!”

    柳隱頷首,扼腕而嘆,“我若當年便與從兄或杜文然一同出仕,徵南中之叛倒能主動請纓,但今布衣,難逢其會矣。且聽子瑾壯言,心亦有隻爭朝夕之念,是故便想另闢蹊徑,轉去漢中郡謀軍功。”

    “嗯........”

    微微一鼻音,鄭璞耷眼沉思。

    他對柳隱的印象十分不錯,已以友朋視之,亦有心爲其參詳一番。尤其是柳隱乃勇猛之士,且胸有韜略,已有將才之姿。

    而柳隱見狀,也不催促,兀自抱着長喙陶瓠慢飲,靜候其思定。

    寂靜半晌。

    鄭璞才昂頭睜目,語氣緩緩,“正如休然兄所言,若想只爭朝夕,北上漢中郡乃上策。不過,若是休然兄信我,不如靜候一兩月之期,待你我歸成都後,看有無轉機,再做決策。”

    嗯?

    歸成都後?

    難道,子瑾是想在被丞相府辟命後,舉薦我隨徵南中?

    柳隱聞言,瞬息間心念百輾,亦囅然而笑,“子瑾之智,我安能不信邪?莫說一兩月,靜候半年又何足道哉!”說罷,又加了一句,“況且,子瑾尊先君註釋的《六韜》,資質愚鈍如我,一兩月之期安能悟透?”

    “哈,休然兄自謙矣!”

    “實言耳,何來自謙!哈哈哈.......”

    ........

    諸事聊定,兩人又談笑一陣,鄭璞便以夜深罷席離去。

    就是出了閣樓後,被那皎潔的月光,往心中塞入了些忐忑。

    方纔勸柳隱暫候時日,看有無機會隨軍南征平叛,他並無十分把握。

    當時在張表府上與馬謖坐論,故意不言“推恩”之策,便是想有機會面見丞相諸葛亮。既是爲了自證他是願意與蜀漢休慼與共的益州士人,亦是爲了嘗試將心中之謀暢所欲言,以“推恩”的方式讓利於益州豪族,進而將之綁上蜀漢的戰車。

    只是他不敢確鑿,諸葛亮是否會聽取他的進言。

    若是事不諧,推舉柳隱便無從談起。

    唉,罷了!

    多思亦無益,且看吧。

    歸到自屋的鄭璞搖了搖頭,摒棄雜念歇下。

    此夜過後,柳隱便將自己關在閣樓裏,悉心專研鄭璞先父註釋的《六韜》,除了偶爾出來縱馬外,足不出戶。

    而鄭璞亦然。

    平日與家人共話家常,偶爾在小溪畔垂釣,悠哉遊哉的靜候丞相府辟命到來。

    悠閒的時光,最易流逝。

    轉眼,便是伏月中旬。

    與往常的午後一樣,戴着青箬笠躲暑氣於小溪畔垂釣的鄭璞,正昏昏欲睡,外兄盧晃便喜氣洋洋的疾步而來。

    人未到跟前,歡喜之音已至。

    “子瑾,速淨手整儀容!朝廷有辟命來!”

    嗯?

    終於來了?

    鄭璞昂頭,起身伸腰,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正欲收拾釣具,卻又被外兄盧晃給扯住衣袖,連聲催促,“還理會這些作甚!我已將之迎入主宅堂內,子瑾速去,莫讓其久侯!”

    催得鄭璞無奈,只得疾行遁去自屋收拾儀容,步去主宅。

    待見到前來傳詔令的郎官,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

    朝廷郎官,竟如此年少?

    且,此二人,爲何我似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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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廣武,是魏武曹操定漢中後,任夏侯淵爲督,依着陽平關隘修築的陽安口防禦戍圍,以張郃守之。先主北進漢中,曾遣數倍精兵晝夜攻,不能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