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155章、圖治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夏六月,大漢遣衛尉陳震使吳賀權稱帝,兩國再度共盟,約中分天下。

    雙方因戰馬交易,往來頗爲頻繁。

    秋九月,孫權留太子孫登及尚書九官於武昌,使上大將軍陸遜輔太子,並掌荊州及豫章三郡事;遷都建業。着令各部將率大肆剿山越之餘,尚且厲兵秣馬,對魏國的合肥及壽春虎視眈眈。意圖益補騎兵之短後,以水軍的精銳攻下整個揚州。

    而魏國,則是迎來了休養生息的時刻。

    準確而言,乃是整治內部、勵精圖治的時刻。

    曹叡以去歲三線皆敗北爲由,聲稱此乃家國艱難之時,慢慢摒棄曹丕執政時的諸多弊端,開始重新恢復魏武曹操的制度。

    如以孫權歸揚州爲由,斷定他日淮南必然多擾,乃一言而決將揚州、徐州定爲屯田之地。

    屯田制,於建安元年時,魏武曹操便開始實施。

    效果斐然。

    今許昌一地,首年便收穫糧秣百萬斛。

    亦開始推行至各州郡,例置田官。

    後來魏武能征伐四方而鮮有糧秣之困,皆屯田之功也。

    初,魏武曹操定屯田所得,使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對分。

    且不復徵他賦。

    是故民皆靖安,讓魏武得以設屯田兵戍守一方。

    然而,至曹丕末期,屯田制開始崩解。

    如今屯田所得,官八而民二矣!

    且中原之地無有戰事後,世家豪門逐漸興起,上下勾連,多有侵佔屯田之地。以致屯田之民頻頻逃亡,寧爲豪門徒附,亦不爲官府之民。

    而曹叡便根據於此,下詔令以舊日魏武曹操之法爲繩,再啓揚州的屯田。

    屯田所得定爲官民對分,以及徹查被世家豪族侵吞的田畝。

    以東莞太守胡質轉爲典農校尉、加侍中,主事。

    胡質,字文德。

    壽春人,年少時便與蔣濟、朱績俱名揚於江淮。

    被魏武曹操擢拔爲頓丘令,後歷任多職,以忠清著稱,可令吏民安居樂業,將士恭敬從命。

    以他主事揚州募百姓屯田,乃事半功倍。

    且爲防當地豪族阻撓抑或者募刺客刺殺胡質,曹叡尚且以故大將軍夏侯惇之孫夏侯獻爲副,領一百虎豹騎護衛厲鋒而行。以夏侯獻的身份,以及已經演變爲曹魏天子親軍虎豹騎代表的意義,如若世家豪強與之起衝突,定個謀反之罪都無人置喙。

    再者,爲了讓胡質少受揚州官府僚吏的暗中使壞,曹叡還親自作書,與今都督揚州諸軍事的前將軍滿寵。

    曰:“卿所督諸軍,谷皆出屯田,卿其察之!”

    此書雖僅寥寥數言,至揚州之時,官府僚吏以及世家豪強皆噤若寒蟬。

    蓋因滿寵出仕以來,流傳最廣的名聲乃酷吏耳!

    任職許昌令時,曾收曹洪犯法門客將治,得知曹洪求情於魏武曹操,恐其門客被原而枉法釋之,便先殺之!

    如昔日袁術僭亂時,魏武曹操以楊彪與袁術乃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劾以大逆,奏收下獄,滿寵依法將楊彪收付縣獄。

    時任尚書令荀彧與少府孔融,皆囑言不可用刑,然滿寵考訊如法。

    楊彪者,出身弘農楊氏,與汝南袁氏併爲大漢名族,皆四世三公也。

    且袁氏貪權弄法,車馬衣服極爲奢僭,令世人頗有微詞;而楊氏能守家風,累世載德,堪稱海內所瞻。如此人物,滿寵竟拷訊如故,其心性可見一斑。

    尚有任職汝南太守之時,郡內多有袁氏門生賓客橫行不法,擁兵拒守。

    滿寵至官,將兵攻破二十餘塢壁;且誘豪族及不降渠帥座宴,於席上誅殺十餘人,讓汝南不日而安。

    亦是說,曹叡此書乃是威懾。

    因爲揚州的世家豪族及僚吏等,如若犯事在胡質及夏侯獻手裏,尚可託他人說清周旋,可得討饒改過的機會。

    但若是犯在滿寵手中,便坐等身死族滅吧。

    他們此些世家豪門,再怎麼自矜,都不敢聲稱門第能比擬弘農楊氏,以及敢聲稱家族實力與昔日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媲美。

    是故,屯田詔令甫一頒發至揚州,魏國朝野皆知曹叡再續魏武之政的心意已不可改。

    雖說,曹叡一再聲稱,屯田僅是推行淮南、荊豫州與關中三處前線。

    然有些事情乃是牽一髮動全身的。

    先是絲路貿易的利益,今又是依魏武法繩屯田,日後是否便是變改鹽鐵之政、九品官人制了?

    是否就演變成爲,昔日魏武曹操遏制世家豪強之舉?

    原本,曹丕受禪於獻帝、尊天子號時,爲了得到世家豪強的鼎立支持,放下了不少權柄作爲交換,讓世家欣然鼓舞的鼓譟着“漢祚已絕、曹魏當興”,彼此共助共利!

    今曹魏稱王稱帝后,便想再度收回權力?

    甚至不惜舉起屠刀?

    豈有此理!

    許多利益被損害,抑或者即將受損的豪強大戶,皆心中憤忿不已。

    不過,他們只能在暗中嘀咕一二。

    因爲許多魏武時期的忠直老臣或後代子侄,皆熱淚滿眶的感慨:“今天子有魏武之風矣!”

    他們纔是執掌各郡縣兵權的人。

    只要他們鼎立擁護,那些豪強大戶便不敢隨意詬病。

    自然,有所得必有所失。

    位於廟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多爲關東世家出身。

    根基在中原腹部及大河之北的他們,對再度督厲矯正屯田之政贊罷,便私下縱容後輩子侄議論涼州之事。

    美其名曰:位卑不忘國,當羣策共議爲國分憂也。

    就是話題引導得有些偏。

    他們以隴右被逆蜀所據,涼州幾與飛地無異,而今魏國當與民休息爲由,議論“守涼州”還是“棄涼州”對魏國更有利。

    其實,此也很好理解。

    早在大漢靈帝時期,涼州紛擾愈演愈烈令朝廷庫府空虛,關東豪族出身、時任司徒的崔烈便有過放棄涼州的廷議。後被邊陲北地郡出身傅燮,厲言駁斥“斬司徒,天下乃安”,廟堂上方無有棄涼州之言。

    今關東豪族子侄再議之,也不足爲奇。

    畢竟,無有絲路利益後,涼州與他們而言,不過是頻頻加重賦稅及徵調物資的無底洞。

    放棄了以後,尚且有關中三輔作爲關東屏障!

    安能他們休慼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