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225章、敢戰乎
    夜幕低垂,寒風蕭瑟。

    祖歷城頭上,輪值警戒的士卒早早燃起了火盆。

    幾個隊率彎弓將火箭拋射出去,點燃了城牆外圍的警戒火堆。

    城外城頭一片火光通明,讓這座陷入魏軍重圍的小城池,孤獨且又倔強的宣誓着漢家的天命火德。

    也斷絕了夏侯儒與郭淮,打算趁着夜色遣士卒清掉一些路障的心思。

    彼逆蜀魏延久經戎馬,我等不可取巧也!

    感慨了聲,他們二人便也轉去巡營,督促將士們森嚴值夜戒備,莫要因爲行軍疲憊睏乏而鬆懈讓逆蜀所趁。

    雖說,逆蜀出城的機率不大,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夜,漸漸深了。

    暮秋入夜後的祖歷縣,沒有了蟲豸的擾夢,但從北方而來的朔風無休止的嗚咽着,連河水流動的聲音都掩蓋了。

    城西的城頭上,一羣士卒影影綽綽,正順着繩索垂下城牆。

    人數不多,約莫兩百,皆是魏延的親衛部曲。

    他素來善養士卒,部曲中多有死命相隨者。今他打算親自出城夜襲,無需許下厚賞、椎牛饗之,便響應者如雲。

    立於另一側的關興,終於知道了,魏延爲何不擔心歸來攀爬上城牆艱難的問題。

    原先從城下攀爬,士卒們主要靠自身的臂力,抓系在垛口的繩子一步步蹬着城牆上來。縱使祖歷城牆不過兩丈高,也要受限於身體支力不勻而極其耗費時間。

    但魏延討了巧。

    直接將幾支長梯一併,橫釘上木板,架在了城頭上就成爲了簡陋的吊橋。

    身手矯健的士卒只需彈指的時間便可攀上來。

    亦是膽大妄爲。

    明明是守城方,竟然還弄出這樣攀城工具來,委實令人無語。

    不過,關興只能暗中腹誹幾聲。

    想和魏延長久共事,有些話語是不能說出來的。

    而且木已成舟。

    魏延已經帶着士卒下城了,他也要趕去城南坐鎮,以防等下劫營鬧出動靜時,逆魏有可能會趁亂來襲城。

    至於劫營順不順嘛,他也沒必要操心。

    倒不是對魏延的一意孤行麻木了,而是從劫營的人數中,便可推斷出魏延真不是那種逞強鬥勇的莽夫。

    他的用意,就類同於昔日曹操徵江東,甘寧以百人劫寨一樣,乃是敵衆我寡之下的先聲奪人、鼓舞士氣。

    丞相早就明確告知,不管逆魏圍城多久,隴右都不會有援軍來了。

    但這個消息,除了魏延與關興知外,其餘人皆不敢讓知。

    他們擔心逆魏困城久了,士卒們情緒壓抑久了,會對無有援軍感到絕望,進而陡然爆發類似營嘯的不利現象。

    人終究是食五穀雜糧的,非如草木般無慾無情。

    因而,魏延便是打算先趁夜襲擊一場,不求殺傷,不求焚燬輜重糧秣等,但求讓士卒們覺得逆魏不過爾爾。

    縱使數倍來襲,有他們的將軍魏延在,就可以將之視爲草芥!

    不足爲懼也!

    昔日甘寧劫營的戰果,乃是斬殺了數十人,焚燬了些許鹿角(砦)。

    但誘發了魏軍各部鼓角爭鳴,皆舉火以探虛實、人馬鼎沸作聲,亂成一片。

    劫營歸來之時,東吳各部營寨鼓吹大作,人人山呼萬歲,士氣大震,無一江東士卒覺得數倍魏軍可畏之。

    是青史留名的壯舉。

    亦然是戰局處於劣勢的無奈之舉。

    畢竟,有馬革裹屍的覺悟,並不代表着就願意拿性命作爲賭注去焚燬幾重鹿角。

    且關興不擔心的另一層緣由,乃是天時地利都在魏延這邊。

    天時,自然便是魏軍遠道而來,人馬皆睏乏、立寨未穩。

    而絕對的兵力優勢,也會讓他們心中產生“漢軍不會出來找死”的慣性思維。

    地利,則是祖歷城如今僅有一個城門以及臨水了。

    從南往北流的祖歷河,蜿蜒到祖歷城時,其支流關川河已然注入,水勢大漲,亦然大作的水聲可以掩蓋魏延等人的聲響;沖刷出更大的河灘也生長了密密麻麻的蘆葦蕩,可以掩藏魏延等人的蹤跡。

    恰好,夏侯儒在城南、郭淮在城東,城北的魏軍很少。

    那是因爲南高北低的地勢,讓魏軍對城北發起進攻會更加費力。

    是夜二更。

    魏延領着兩百部曲,偷摸以繩垂下城牆,人不舉火,口皆銜枚,遁入蘆葦蕩中。

    潛行至魏軍北營外兩裏,目睹魏軍佈置鹿角三重,警戒火堆連綿成線,無一熄滅者;巡夜士卒三隊輪流行走警戒,幾無拔鹿殺入的空隙時間。

    其部曲督見狀,以無有可趁之機,建言魏延領部曲退歸。

    然魏延不許。

    以夜尚早,魏軍未睏乏爲由,且先藏身靜候之。

    苦候至夜三更,漢軍士卒雖皆凍涕出,卻無一人騷動,但魏軍警戒森嚴如故。

    魏延乃怒。

    心忖若是軍出無所得而歸,恐城內士卒士氣難振,乃繼續領軍沿着河畔涉水行走近十里,繞道至魏軍北營之後。

    途中,有士卒不慎踩河石,滑落深水中,被水捲走不見。

    但其卒落水至無蹤影,始終不作聲,蓋因恐驚呼之聲引逆魏驚覺也!

    至,夜已四更。

    天色低沉,伸手難辨五指。

    魏軍營寨後方守備鬆懈,既無瞭望哨塔、鹿砦稀稀落落,亦鮮有火堆警戒。

    漢軍見,皆大喜,乃拔開鹿砦而入。

    遇敵則斫之,遇馬則以刀刺其股驅之,遇軍帳則焚之。

    一時間,舉魏軍北營,皆鼎沸。

    魏軍本無備,又因遠途睏乏睡夢深沉,故驟然遭襲,因夜裏難辨虛實,分不清漢軍從何而來,皆且恐且亂。

    將不見卒,兵難尋將,亂作一團。

    魏延身先士卒,刀矛並用,豕突無前。

    每斬一人,每突過一軍帳,乃自呼,曰:“身是魏延!賊子敢戰乎!”

    身後部曲皆氣壯,與有榮焉,衝殺唯恐人後。

    見火勢連綿遍地,又聞如雷耀武聲,魏軍皆奪氣膽喪。

    漢軍乃披靡,從營後殺透至營前,突三裏之地,時一刻鐘有餘,竟無一敢當者!

    得出,奔歸。

    入城後,舉城鼓角大作,人山呼萬歲。

    是時,城西郭淮才堪堪領軍趕至城北,而城南夏侯儒方得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