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334章、取捨
    征伐行軍,水源地乃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對於乾旱寡雨的河西走廊而言。

    故而,面對即將來犯的魏國遊牧騎兵,河西走廊除了首當其衝的武威郡外,從祁連山脈蔓延入大漠的冥澤(疏勒河水系)、居延與休屠三大澤,便是漢軍需要重兵扼守之地。

    其中,橫跨酒泉與敦煌郡的冥澤,暫無有被抄掠的隱患。【注1】

    不僅是因爲敦煌郡乃大漢疆域的西端,素來以重兵戍守之故,更因爲北有馬鬃山作爲天然屏障,且黎庶聚居的疏勒河沖積扇與祁連山脈挨着很近,相對而言更容易戍守。

    至於疏勒河與黨河匯流後在玉門關附近形成的無名小澤,若是被遊牧部落佔據後將直接威脅敦煌縣與廣至縣,倒也無需擔憂。

    此二縣皆背靠着三危山脈,有太守廖化以本部兵馬駐守,且先前張就在職時所督領的兵馬皆無損,對抗區區遊牧部落不在話下。

    休屠澤不必說。

    如今的大漢朝廷無有足夠的國力收復,亦無有辦法阻止魏國裹挾南匈奴與鮮卑進入。

    不過,有宣威城池作爲抵禦的前哨,只需武威郡各縣有充足的兵馬嚴加防備便可守境無憂。但不可避免,在頻頻受擾之下,黎庶民生與官府庫存輜重會被嚴重消耗。

    真正可以安心屯田的唯有張掖郡。

    被酒泉與武威夾在中間的張掖郡,北有龍首山與合黎山(合稱走廊北山)作爲天然屏障,只需一部兵馬駐守在兩山脈連接處的昭武縣,魏國便無路入寇。

    但張掖郡的輜重錢糧,卻不能用於支援武威郡。

    因爲居延澤所在的西海郡,乃是魏國必犯之地,亦是整個河西走廊最難以戍守之地。

    發源於祁連山脈的弱水水系,在滋養酒泉與張掖郡後,向北在大漠中穿行了約莫八百(漢)裏,方形成居延澤。

    如此長的距離,相當於西海郡孤懸河西走廊之外,防禦起來的難度委實太大。

    廣袤的草原,素來被橫亙其間的大漠戈壁分爲漠南、漠北兩部分,在前漢時匈奴從從漠北入侵河西走廊,居延澤將會是第一站。反之亦然,如果前漢想直搗漠北,居延澤同樣能成爲跳板。

    故而,前漢出於抵禦的戰略目的,漢孝武帝在此地設置居延屬國,但也僅有一個居延縣與居延塞長城。

    僅作爲一個防禦前哨,並沒有進行大規模的徙民屯田實邊。

    沿綿至今,居延屬國雖然改置爲西海郡,但民寡而物產不豐無法供應太多駐軍,且是多爲遊牧部落棲居的屬性並沒有改變。如今大漢若想守禦西海郡不失,唯有將張掖郡所有出產皆轉運過去。

    再者,前漢修築關塞長城之時,並沒有將居延澤庇護在後方。

    源於居延澤分爲東西兩澤,西澤(蒙古語稱爲‘嘎順諾爾’,意思爲苦海)之水苦澀不可飲;而東澤(蒙古語稱爲‘蘇泊諾爾’,意思爲母鹿湖)之水則是魚鳥肥美,實乃畜牧的良選之地。

    魏國不管是令鮮卑還是匈奴遷徙來西海郡,皆能佔據居延東澤爲牧地,成爲困守居延城塞的後方。且不管是鮮卑還是匈奴,只要能將西海郡攻下,那麼,依着他們擅長遷徙而戰的習俗,酒泉與敦煌兩郡將永無寧日。

    大漢朝廷賴以安撫益州豪族的絲路貿易,亦將迎來頻頻被劫掠的困境。

    畢竟,彼等從八百(漢)裏外出兵來劫掠,哪怕大漢在各地皆設有烽燧警戒,亦難以護往來商隊的周全。

    如此顯而易見的戰屢意義,漢魏雙方都瞭然於胸。

    此時,被丞相授予督守禦涼州之權的魏延,尚且在金城令居縣與州泰部一同訓練收編的魏降卒,在職的馬岱與姜維便當仁不讓的先做綢繆。

    二人商議了一番後,便以馬岱驅本部西涼鐵騎往酒泉郡的會水縣駐紮,督促郡兵順流轉運物資之餘,亦做好馳援西海郡的準備。而姜維則是駐守在武威郡姑臧縣,防備魏國從鳴沙山進入河西之餘,順勢監視着休屠澤的實況。

    如此分責的緣由,乃是對比護羌營的騎卒而言,若要馳援孤懸約莫八百(漢)裏之外的西海郡,擅長千里奔襲而戰的西涼鐵騎更合適。

    亦是說,即將開啓的河西之戰,大漢所處於的劣勢十分顯著。

    依着祁連山脈而設的河西各郡地形太狹長了,馳援唯有依靠騎兵,但大漢的騎卒太少而裹挾着匈奴與鮮卑的魏國騎卒太多,很有可能會陷入疲於奔命中。

    甚至會被設伏圍殺!

    譬如,當魏國將西海郡圍而不攻,誘馬岱部前來救援。以數百里的地勢,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調遣兵力先將西涼鐵騎圍殲。

    抑或者是魏國在攻打西海郡之時,可別遣兩部千騎入冥澤周邊與酒泉鹽池擾而不攻,令馬岱部陷入馳援何處的進退兩難。

    化解此困境的,大漢唯有擴招騎卒。

    事實上,馬岱與姜維已然得丞相首肯在擴招了。

    先前的復涼州之戰,他們二人督領的騎卒戰損傷退共計一千三百餘騎,此番擴招也僅是補全先前的建制。

    倒不是沒有更多的合適兵源。

    令居之戰中河西聯軍有約莫五千騎卒,被斷絕歸路後投誠於大漢。

    出身河西的他們皆果敢且精於騎射,只需稍加演武便可成爲合格的騎卒;且此番乃是護鄉梓之戰,無有臨陣倒戈或不願死力而戰之憂。

    但大漢卻不能盡將他們收編。

    很無奈的緣由。

    如今的大漢朝廷委實養不起那麼多的騎卒。

    巴蜀之地的物力已然瀕臨枯竭,短時日內無有糧秣再支援戰事;屯田數年的漢中郡與隴右僅能堪堪供應當地的駐軍;而河西走廊各郡縣屬百廢待興中,屯田的出產對比當地駐軍尚且入不敷出,以至現今與孫吳戰馬貿易陸陸續續轉運而來的糧秣,皆用於供應河西走廊駐軍與作爲戰略儲備了。

    畢竟,孰人膽敢斷定,河西之戰會持續多久呢?

    況且蜀道難並非虛言。

    從數千裏之外江東轉運而來,這些糧秣至河西走廊後,如若能剩存一半便是萬幸!

    此情此景下,丞相焉敢允他們擴招更多騎卒!

    抑或者說,套在大漢身上的無形枷鎖——地小民寡且軍輜用度不足,在收復豐饒的八百里秦川之前,便不可能會消失。

    唉.......

    此乃時也!亦命也!

    備受丞相器異的姜維,對朝廷的困境瞭然於胸。

    是故,他細細詢問張特事情始末罷,便做出了看似讓衆多斥候去送死的、有悖于軍爭常理的調度。爲了在即將開啓的戰事中,大漢能少受些攻伐、減少些人力與糧秣輜重的損耗,他要提前給來犯的魏國內部種下一顆猜忌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