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337章、避席
    天水郡冀縣,丞相別署。

    聽聞丞相歸來後,急匆匆從小隴山牧場趕來求見的鄭璞,帶着滿臉的詫異返身歸去。

    出仕多年以來,他無數次入丞相署請見丞相,今日第一次被值守小吏告知:“今晨丞相有過囑咐,有緊要之事處置,此三日內概不見僚佐,後軍師可他日再來。”

    如今尚有何事,竟令丞相拒僚佐請見邪?

    且還是三日!

    從軍爭籌畫綢繆到國事裨補闕漏,甚至連推舉僚佐之事丞相都讓他參與其中的鄭璞,對此百思弗解。

    是故,他在離去之前,還問了值守小吏一嘴。

    但那值守小吏面露難色,當即訥訥了起來,半晌才小聲私語了一句,“後軍師無需多心,無關軍爭或國事,丞相乃處置府中僚佐相爭之事。”

    相府僚佐竟相爭?

    莫非在我離了隴右數月的時間裏,有僚佐犯事乎?

    聞言,鄭璞更加詫異了。

    但那值守小吏言罷,便側頭耷眼,做出三緘其口之態了。

    不好再多問的鄭璞唯有悻悻然而歸。

    策馬緩緩,沿着渭水往雒門聚盧家依山別院去,被泛着縷縷涼意的水汽迎面拂來,他才猛然想起此些年傅僉一直領軍在丞相身側護衛。

    公淵應是知曉些始末吧?

    帶着此想法,他招手讓身側的扈從乞牙厝近些來,囑咐道,“方纔我卻是忘了,你返歸冀縣私下尋公淵,告知陛下有甲冑與寶刃令我轉與他,讓他尋個空閒歸來一趟。”

    “諾。”

    朗聲而應,乞牙厝調轉馬頭自去不提。

    待歸到雒門聚,入宅後便發現妻張妍正帶着小婧姬在小溪畔的樹蔭下玩耍。

    似是在玩鷹隼捕兔吧,年幼的小婧姬咯咯的笑着,歡快圍着未加修飾的山石逃跑着,將無憂無慮的童真之趣綻放了所有人的笑顏。

    見鄭璞來了,便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小腿,昂起頭脆生生的喚了聲,“阿父~~”

    如今的她已然不畏懼鮮見面的鄭璞了。

    “嗯。”

    含笑應了聲,鄭璞垂手撥弄了幾下她的總角,才牽着來樹蔭下就坐。

    而一直跟在小婧姬身後的張妍也隨來坐下,有些詫異的發問,“夫君前去請見丞相,今爲何歸來如此之速邪?”

    “丞相有別事,暫不得閒見我。”

    鄭璞一邊很細心的扯起袖子,爲小婧姬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說道,“嗯,丞相此三日都不得閒。”

    呃?

    張妍聽罷,一時無有言語。

    往昔不管是丞相召鄭璞前去計議,還是鄭璞自行請見皆不捨晝夜,只恨時間輾轉消逝太速耳!何曾有過以事令她夫君避席之時?

    莫非,夫君有不端之舉,故而惱了丞相乎?

    帶着如此思量,張妍默默看着鄭璞的眼光裏,隱隱有些懷疑與怒其不爭。

    而正好鄭璞取糕點與小婧姬時側頭瞥見,不由微微一愣,便沒好氣的回了句,“莫多心。值守小吏私知會,乃是相府僚佐有相爭之事,故而丞相處置時令他人避之。”

    “我何來多心!”

    自然,寬了心的張妍當即出言反駁。

    旋即,她不知想到了什麼,便黛眉彎彎而道,“既然夫君三日皆得閒,不若將家中的兵書註釋些罷!”

    註釋兵書作甚?

    傅公淵都是及冠之齡了,若研讀兵書自行抄錄去慢慢融會貫通便是,何需我逐一註釋邪?

    再度側頭而顧的鄭璞,滿目不解。

    “呵呵~~”

    張妍笑靨綻放,細聲說道,“大兄有意將遵兒接來隴右,但阿嫂不便隨來,故我想將遵兒接來此宅住下。”

    張遵要來隴右?

    蜀道難行而他年歲尚小,爲何張苞有此心?

    聽罷,鄭璞愈發愕然。

    而張妍伸手將小婧姬抱來懷中,細細解釋緣由來。

    原來關興與張苞等元從系二代幾乎都在隴右購置了別宅,而關興去歲往漢中任職後,便去書成都將庶子關彝及其生母接來了隴右定居,冀望關彝能少小便薰陶在金戈鐵馬之下,以便日後及長過繼給亡兄關平時,能不侮亡兄的將才美譽。

    張苞得聞此事後,不由也生出了同樣的心思。

    至於蜀道難、年歲尚小什麼的,傅僉十歲時就隨在鄭璞軍中南征北伐了!同是將門之後,傅僉、關彝能受的苦,他覺得自身長子張遵也能磨練磨練。

    是故,他在作家書的時候,還私下知會了張妍,意圖將張遵放在盧家別院裏養着。

    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自幼拜師鄭璞的傅僉,才學頗被丞相看重,他長子亦至拜師受學的年紀了,身爲妹婿的鄭璞焉能視而不見呢!

    自然,他亦知道鄭璞隨着官職升遷日漸忙碌,無有時間收徒教導。

    故而他亦不出言請鄭璞給張遵一弟子之名,但鄭璞身爲姑父,偶爾歸家歇息的時候,順勢督促張遵學業或指點一二,豈不是當仁不讓之事?

    安能有言推脫邪!

    “大兄之意大致如此。”

    張妍解釋罷,笑吟吟的說道,“我知道夫君事務繁瑣,故而讓夫君閒暇時將兵書難晦之處註釋了,我自督促遵兒研讀去。嗯,待到八月暑氣消散了,仲兄便讓家中扈從護送遵兒來隴右了。”

    對此,鄭璞自是滿臉無語、報以苦笑。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連張遵來入住的時間都定下了,他還有什麼可置喙的。

    而張妍瞧見鄭璞面色怏怏,便又長嘆了一聲,語氣幽幽,“我不如杜姬好生養,夫君常常督軍征戰外出,此地產業亦有外兄操持,故唯有期盼着遵兒到來令我不至於無所事事了,唉........”

    是的,小妾杜氏再度有身孕了,在鄭璞歸蜀地出使江東前懷上的。

    這令張妍更加沮喪。

    但這真不是鄭璞有寵於妾而不顧妻之過。

    他在家中之時,旬日僅有一夜宿在杜氏房內,張妍無有身孕如何能歸罪於他呢?

    然而爲人夫君,他又能反駁什麼呢?

    再者,與妻爭執即使贏了,亦不過是徒增家中煩惱罷了。

    “此事我知矣。”

    沉默了少時,他執起張妍之手,“稍後我便去註釋兵書。嗯,遵兒若來那便來罷,我若得閒暇時,定會好生督促的。”

    ...................

    暮色遲遲,扈從乞牙厝與傅僉歸來盧家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