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426章、心可安
    其實,張苞乃是當局者迷。

    接替向寵戍守京畿內外之將,並不是非他不可。

    至少鄭璞自忖,若他向天子與丞相諫言的話,無論從才能還是忠貞的角度去考慮便有數人可勝任此職責。

    不管張苞是否身份使然。

    不過,鄭璞並不打算輕易讓張苞如願。

    “兄既言之,我自當周旋一二。”

    鄭璞頷首,緩聲說道,“不過,我僅作諫言,結果如何,乃天子定論也。且兄需先依我一事,不然,縱使兄恨之,此事我亦不爲。”

    何事竟如此慎重?

    聞言,張苞先是狐疑的看了鄭璞好一會兒,方點了點頭,“子瑾且說乃何事。”

    “乃臨陣之事。”

    鄭璞神情儼然,“我知兄有武力,如若外舅萬夫不當之勇,且每每臨陣尤喜身先士卒。然而,兄竟不知‘善遊者溺、善騎者墮’之言邪?兄今居重號將軍位,當具大將之風。若兄能作諾,日後臨陣居中調度、不逞武力效豕突之勇,我必然竭力周旋,令兄能得償所願留駐河西!”

    話落,張苞啞然。

    說白了,鄭璞這是擔憂他應了那句“將軍難免陣上亡”的俗語。

    “子瑾今日之言,文黛亦曾在書信中提及,莫非乃.......”

    帶着些許不以爲意,他揚眉朗聲而道,但看見鄭璞仍是滿臉的肅容,便又硬生生的截住了話語,略顯無奈的擺了擺手,“好,此事我如子瑾所願便是。”

    然而,鄭璞仍舊沒有罷休,反而擡起了手。

    意圖很明顯:要與張苞擊掌爲誓。

    竟是不信我?

    亦讓張苞心中泛起了些許羞惱。

    他雖無有季布的一諾千金,但亦不曾失言過啊!

    只不過終是有求於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擡起手,帶着泄憤之意狠狠的拍了過去。

    不料,卻是落空了。

    鄭璞在他擡手之時便爆出一陣大笑,策馬越衆而前了。

    “豎夫,安敢戲耍我!”

    略微愣神的張苞,不由笑罵了一聲,縱馬追去。

    亦倏然想起,他這位妹婿的性情不止於剛愎,尚好作戲謔~

    一路歡笑而行。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便遇上了得悉消息的燒當羌王芒中一行。

    因爲鄭璞是進入西海地界後纔派人去知會,故而羌王芒中的出來迎接很倉促,隨行者僅僅五六騎,且人人披掛不齊。

    由此亦可看出彼對鄭璞的信任。

    若是鄭璞心有歹意,將他這五六騎戮盡委實是易如反掌。

    “鄭君,別來無恙?”

    疾馳而來的羌王芒中,遠遠便猛揮着手,聲音頗爲歡欣。

    待到了跟前,卻又轉爲了責備,“鄭君來訪,竟不提前知會,令我連設宴備酒的時間都無有!”

    “不告而來,乃我無禮,願首領莫罪。”

    拱手告了聲罪,鄭璞的音容半點歉意都無,“至於設宴備酒,倒也不必。與首領久未謀面,今得相逢,我心中之喜猶如飲醇醪,已不覺自醉矣!”

    “哈哈哈~~”

    不由,羌王芒中暢懷,“鄭君風趣依舊,聞君之言,令我如沐春風也!嗯,天甚寒,此地非敘舊之處,君等隨我入邑落把酒言歡。”

    言罷,便命人驅馬在前引道。

    待至部落棲息地後,更是殺牛宰羊、大起宴席以待,且召來部落的巫祝與貴人等前來同樂,將淳樸與好客體現得淋漓盡致。

    或是說,大漢復通絲路後給予了他部落富足的生活,令他們滿載感恩之心。

    張苞雖是首次來訪,但身爲皇后之兄,且先前曾督領燒當種羌兩千騎卒在河西大戰,故而此番令豪飲之名不復存。

    在他們頻頻邀杯的熱情之下大醉酩酊,被扈從擡去歇下。

    隨口尋了個身體不適的理由又兼兇名在外的鄭璞,並沒有人前來討沒趣。

    故而雙眸仍清澈,半點醉意都無。

    而羌王芒中也很有默契的一直剋制着不貪杯。

    身爲部落首領的他,自是瞭然鄭璞一行在大雪封山的時節不期而來,必是有緣由的。

    歡宴持續了許久,待到入夜了才罷席。

    當衆人各自作別散去後,羌王芒中便移步近前,以言謂鄭璞道,“鄭君,此處喧囂,不若與我出去吹吹風?”

    “固所願也!”

    鄭璞囅然而笑,起身離席,且還揮手示意乞牙厝等扈從不必跟來。

    連日大雪停歇後的西海夜晚,夜幕變得很低,讓人覺得那肆意閃爍的漫天繁星和清亮銀河彷彿伸手可摘;依舊嗚咽不止的朔風,偶爾會夾帶着隱隱約約的狼嚎,令步履緩緩的鄭璞,瞬間便有了紛繁世外的感觸。

    只不過,職責所在,他終究要將權利的齷齪沾污這片淨土。

    “不瞞首領,我此番乃有求而來。”

    待二人並肩走了半刻鐘、遠離氈房穹廬後鄭璞便止步,開門見山的道出此來目的,“以首領之智,見我妻兄隨來便已然猜測出我此來何求了吧?”

    “嗯,心有所猜,不敢確鑿。”

    輕輕頷首,羌王芒中矮身盤膝而坐,且拍了拍地上示意鄭璞與共,“鄭君此來之意,乃欲從我部求兵也。”

    “那,不知首領意下如何?”

    同樣盤膝在地的鄭璞徐徐而問,且還解析了句,“我此番求兵與前番不同,依我大漢兵制,羌胡部落從軍者,士卒家眷將遷入郡縣內編戶落籍。”

    “嘿,鄭君倒是實誠。”

    聞言,羌王芒中昂頭而笑,但也不置可否,兀自仰望着那璀璨星河。

    鄭璞亦不催促,靜靜的等待着下文。

    “分族衆,勢必損,我自是不願見的。”

    持續了好一陣的寂靜,羌王芒中才聲音幽幽,“且我也不懼因此惡了漢廷。以此地之偏遠與荒涼空曠,即使鄭君親自督兵來伐,擊破我部亦需曠廢許多時日與損耗糧秣無數。與求兵不得相比,含憤來伐乃是得不償失也。更莫說,漢廷之敵乃逆魏而非我。然而......”

    言至此,他側目來顧,臉龐上盡是無奈之色,“然而,即使我心中百般不願,亦不得不允了鄭君所求。”

    咦?

    這是爲何?

    鄭璞揚眉,眸綻訝然。

    “唉.......”

    一聲嘆息,羌王芒中的語氣很是懊惱,“我先前就不該出兵助戰河西啊!”

    原來是昔日河西盧水支流戰事罷了,大漢在遣歸隨徵的燒當族衆時,還錄他們斬獲之功賞賜以及給戰死者豐厚撫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