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441章、不敗
    稽塞朵曼滿臉都是急迫。

    營寨後方的浮橋乃是以鐵鏈橫連多隻小船,再鋪上木板形成的,很簡陋也很逼仄,士卒輕裝走在上面都會隨着水流微微晃動,更莫說是牽着戰馬渡過。

    況且,在對岸操縱牀弩與霹靂車的魏國士卒,並沒有悉數逃亡,至少有半數仍在都伯或屯長的指揮下努力遏制着漢軍渡河。

    這就令他覺得張苞督領三千騎兵渡河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方纔所有人都看到他領着族人臨陣倒戈、爲漢軍放下了營寨的吊橋,而他部落的婦孺如今仍在十餘里外的囤糧處,他引漢軍晚一刻過去,便是讓婦孺多增一分危險。

    但他再急切也沒有辦法。

    萬幸,在半刻鐘後,作爲前驅的離唐芒終於帶着兩百餘騎渡過了大河。

    他亦不呵斥騎卒列陣,當即便矯健的躍上戰馬,吼了聲“隨我來”便往魏軍的牀弩與霹靂車所在馳騁而去。

    只有將這些器械給毀了,才能讓後續騎兵更迅速的渡河。

    離唐芒,乃是昔日河西走廊赫赫有名的馬賊首領,亦是後來被鄭璞收爲扈從的盧水胡。

    只不過在令居之戰時,他被鄭璞遣去給姜維當嚮導,後又隨馬岱在居延澤鏖戰,故而被馬岱所賞識,成爲西涼鐵騎的都伯。馬岱退居後方後,張苞亦分得了一千西涼鐵騎,出於鄭璞與張苞乃姻親之家的牽絆,他亦成爲了張苞部將之一。

    自然,他亦不負厚望。

    僅僅領着兩百餘騎,在牀弩的直面威脅下,竟僅用了半刻鐘的時間便將所有操縱器械的魏軍給殺戮殆盡,還順手將這些器械給毀掉了。

    這令稽塞朵曼稍得心安。

    此時,張苞督領的三千騎皆渡過了大河,十餘里的距離不過旋踵而至,救出他部落婦孺亦是輕而易舉的事。

    還有十里......

    八里.....

    就四里了!

    驅馬在前引路的他,心中一直默默的計算着。

    但在臨近兩裏的時候,在已經隱約可以看見一座座並排糧倉的時候,他心中猛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他聞到了一股很濃烈的血腥味。

    依靠畜牧而生的他,很容易嗅出牛羊血液與人血的不同之處。

    故而,他的面目開始變得猙獰、狀若瘋虎,開始死命鞭打着戰馬、雙腿狠狠的踢着馬腹催戰馬加速。

    而緊隨其後的張苞與離唐芒也隱約感受了異常。

    因爲,太安靜了!

    若是如稽塞朵曼所言,他部落婦孺皆安置在此地的話,此時應該在大巫的指揮套上放牧的戰馬,向他們奔來纔對!

    至少,也應該驅趕牛羊製造混亂、偷偷點燃糧倉或牧草,讓他們的首領更容易來救援。

    數十個呼吸後,一切真相大白。

    只見前方的草地上,兀然突起一座矮丘。

    一座用上千婦孺老弱的屍體堆砌而成的矮丘。

    鮮血已然因寒冷的天氣而凝固了,但色澤在薄薄的雪花中顯得異常妖豔。

    “不!!”

    稽塞朵曼猶如深山老梟般淒厲的叫了起來,帶動了同樣驅馬在前的、所有族人的悲悽呼喊。

    但沒多久,他們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在他們不管不顧的奔向血肉矮丘的時候,無數的弩箭呼嘯而來,將他們人馬皆射死,空留圓睜的雙眸在問着蒼天,爲何世道如此殘酷。

    “退!”

    “轉馬!退!”

    張苞與離唐芒不約而同大聲下令。

    被如蝗般弩箭破空聲的掩蓋下,他們的聲音裏顯得很微不足道。

    而此時,在糧倉的另一側,鄧艾含笑目視着費曜,結結巴巴的說道,“費將軍,今日可雪昔盧水之恨矣!”

    一直面無表情的費曜,微微頓了下,才帶着些許不情願回道,“承士載吉言!”

    言罷,便身先士卒的縱馬而去。

    跟隨在他身後的騎兵,竟恐怖的達到了近萬騎!

    對於費曜的冷淡鄧艾似是已然習慣了,只是略微歪頭目視着其遠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縷嗤笑。

    是的,費曜又開始不待見鄧艾了。

    最初是因爲鄙夷鄧艾出身微末以及常對軍爭之事指手畫腳。

    但後來費曜兵敗後,還收斂了性情與鄧艾共計議,於去歲仲冬時聯名作書於雍涼都督司馬懿,呈上了一個計策。

    亦有了今歲初,司馬懿親自前來賀蘭山巡視。

    但在逗留的十餘日裏,一直都對他們所呈現的計策不置可否。

    直到歸去長安前一夜,他將鄧艾喚入帳內私語了許久。

    所敘的內容,費曜並不知道。

    只是翌日他領騎兵護送了司馬懿五十餘里,臨別時得了一句囑咐,“士載出身低微,亦汲汲營營於功業且不暗人情世故,然他能助將軍雪昔日盧水支流敗北之恨。將軍歸去後,諸事務且暫以他爲主罷。”

    對,司馬懿讓戎馬數十年的他,聽從不曾臨陣鏖戰的鄧艾調度。

    他心中雖有些不甘,但並亦不敢抗命不從抑或陽奉陰違。

    倒不是忌憚鄧艾乃司馬懿心腹部將。

    而是他先在陽城野外慘敗於魏延,後又在盧水支流喪兵無數,若不是司馬懿上表天子曹叡爲他求情、讓他有機會留在軍中戴罪立功,恐現在他早就被雒陽廟堂依罪奪爵廢爲庶人了。

    有這份恩情在,他即使不滿亦不會造次。

    待他歸來營地,恭候了許久的鄧艾,迫不及待的告知了新定策。

    新的定策,與先前二人計議的大不同。

    無需多想便知道,這是昨夜司馬懿與鄧艾私下計議的。

    他們二人的合計,乃是打算從安定郡北部的羌胡部落裏挑選些許人馬,前去尋漢軍求庇護且聲稱自身部落其他族人備受魏國苛待,打算裏應外合爲漢軍奪營,而待漢軍引軍來攻時,臨陣倒戈。

    對,同樣是讓出依着屈吳山的大營。

    且費曜會引騎兵埋伏在大漠中,從背後夾擊漢軍。

    但司馬懿覺得此計會弄巧成拙。

    緣由很簡單,有過李嚴被詐降喪損近萬精銳經歷的逆蜀,不可能重蹈覆轍。

    如若想讓逆蜀中計,就要假戲真做,且損人不利己!

    假戲真做,自然便是讓鄧艾與費曜故意逼反雜胡部落,且稍微放寬管制,讓彼等有機會自發去尋逆蜀投誠了。

    損人不利己,則是要讓逆蜀覺得,信了雜胡部落的投誠便有機會重創魏軍,且哪怕是雜胡乃詐降誘敵深入,亦有全身而退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