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蜀臣 >第457章、五鼎烹
    在河西走廊或大漠邊沿作戰,擁有強大機動性的騎兵不守在營寨內是司空見慣之事。

    但若是連備用戰馬都沒有安置在營寨內,那就匪夷所思了。

    除非,逆蜀騎兵從來都不曾駐紮在此地。

    始終沒有等到戰馬嘶鳴聲的鄧艾心有所悟,莫非疤璞不在此地?

    又見鄭璞的大纛仍舊迎風舒展,乃派遣百餘步卒持盾大櫓前去試探,看漢軍營內兵馬大致有幾何,以及營寨外陷坑或鐵蒺藜等路障多寡。

    結果很意外。

    士卒們都靠近營寨矮垣木欄了,竟沒有遇上陷坑或埋在沙土內的鐵蒺藜;且原本稀稀落落在營寨矮垣上的戍守漢軍非但沒有以弓弩狙殺,反而轉身歸去了!

    空營?!

    鄧艾眯起了眼睛,盯着鄭璞的大纛沉吟了片刻後,再度擡手揮了揮。

    亦令中軍催前的鼓聲雷鳴。

    已然摸進營寨邊沿的百餘士卒結了個小圓陣戒備,而魏軍陣列中再度分出三支百人隊疾行而來。

    皆是攜小圓盾與短刃、披簡易皮革甲的輕兵。

    身手亦異常矯健。

    奔至營寨前,三五人很有默契的半蹲、矮身或直身以盾牌抗肩,形成鱗次的階梯,讓袍澤很順利奔跑借力躍入了營寨中。

    而此時,營寨內仍舊沒有意料中的廝殺聲、沒有淡淡的血腥味,死寂得令人心中更加不安。

    “嘰嘎~~”

    隨着愈來愈多的輕兵躍入,營寨的木門發出了從內往外推開的呻吟聲。

    且片刻後,連那遮擋視線的矮垣木欄都被推到了。

    亦讓所有人都得以目睹虛實。

    原來是營中營。

    只見鄭璞的大纛所在地還矮矮樹着一杆繡着“敢死”的旌旗,僅有約莫五百重步卒陣列森嚴以待,沒有強弓勁弩列其後,更沒有那久負盛名的元戎弩在前。

    但沒人會覺得能輕易擊破。

    因爲重步卒方陣兩側乃是寬達兩丈有餘的、佈滿了削尖木頭與長矛的溝塹,連疾馳的戰馬都無法越過。且這些重步卒分爲兩部,外圍者持大櫓與長矛,內圍者持環首刀與勾鑲;再加上他們身上的重甲,普通的弓弩根本無法擾陣。

    亦是說,南匈奴遊騎慣用的拋射戰術已然無法施展了;沒有攜帶牀弩與霹靂車的魏軍步卒,想要破陣亦唯有近身廝殺一途了。

    但以皮革輕兵與重步卒正面鏖戰,勝算能有多大呢?

    所有人看着重步卒陣前僅留下供百人廝殺的空間,皆陷入了沉默。

    瞞天過海?

    抑或乃誘敵深入?

    駐馬中軍瞧得真切的鄧艾,須臾間眼眸凝縮且在心中喃喃。

    逆蜀西涼鐵騎沒有在這裏,他便知道留在後方牽制屈吳山緩坡樹林營寨的兩千步卒與三百關中精騎必死無疑了。

    但他無法斷定,疤璞現今乃在屈吳山還是鸇陰城塞。

    若是在屈吳山還好,他至少可以憑藉着優勢兵力決死一搏,但若是在鸇陰城塞,那他出兵的冀望、爲胡遵創造奪鸇陰的機會便無從談起了。

    自然,於臨陣之時,容不得猶豫不決。

    很快魏軍陣內催戰的鼓聲如雷,各部士卒魚貫而出,踩着各自將率的小鼙聲,望着鄭璞大纛而去。

    “殺!”

    “殺!殺!”

    魏軍士卒步步而前,人人臉龐上洋溢着以衆擊寡的士氣如虹。

    而漢軍的重步卒則仍是沉寂無聲。

    “覆面甲!”

    立在敢死旌旗下的劉林,甕聲甕氣的下令。

    “諾。”

    一記簡短的領命聲,重步卒們從腰側取出鬼面甲覆在臉龐上,伴着兜鍪凹槽發出輕微的“咔嚓”聲,他們的眼神亦開始變得冷漠與麻木。

    漠視死生的冷漠與麻木。

    敢死營成制已然八年了,一直都保持着五百人的建制。

    唯有出現戰死或傷退者,纔會再補入他人。因爲敢死營的重步卒與其他重步不同,這些人的待遇可比肩百人將,皆是軍中的“千里挑一”。

    且敢死營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軍規:臨戰,覆鬼面,唯死無退。

    蓋因一旦他們臨戰了,那就是到了決定戰事勝負的時刻。

    退,則意味着主將死、大纛倒與全軍潰敗。

    是故,他們唯有寸步不讓,人不死絕,敵不得進。

    鄧艾也聽聞過這支隸屬於鄭璞的重步卒,亦沒有冀望過能出現擊潰的奇蹟。

    但他知道重步卒的弱點是什麼——彼等的重甲固然能提供更多庇護,但也會加劇消耗體力,只要保持源源不斷的攻擊便能將他們累垮,隨後就是將之任意殺戮了。

    恰好,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他,可以親衛部曲作爲督戰隊,驅趕士卒去“蟻多咬死象”。

    只不過,他心中亦難免焦灼無比。

    他擔憂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

    比如,魏軍還未攻殺這些重步卒、斫到疤璞的大纛之前,後方兩千步卒與三百關中精騎就被逆蜀西涼鐵騎給擊潰了!

    然後被驅趕着倒卷而來,令他拼死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擂鼓!敢退者,斬!”

    看着己方士卒衝擊了兩三次都無法撼動敢死營的鄧艾,音容皆厲,幾乎是咆哮着下令。且不忘將南匈奴遊騎派遣後方策應,冀望能拖延着西涼鐵騎。

    但一切都晚了。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自他心念着襲破鸇陰城塞之功、決定盡起步騎放棄地利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成爲了鄭璞手中任憑擺佈的提線木偶了!

    步步被料儘先機、步步入漢軍彀中矣!

    當南匈奴遊騎還未趕到屈吳山緩坡樹林時,便發現無數魏軍士卒被西涼鐵騎驅趕着,正迎面亡命而來。

    是的,他們已經敗了。

    當鄧艾繼續驅兵往媼圍縣後,姜維便帶着千餘西涼鐵騎從緩坡營寨殺出。

    不是直接衝步卒陣,而是率先圍殺那在外徘徊警戒的三百關中精騎。

    亦令督領兩千步卒的將率當即愕然。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漢軍竟將西涼鐵騎藏在這裏。

    且他纔剛剛立下營寨,諸如溝塹、陷坑或拒馬等路障皆沒有來得及設。

    於曠野之外,若是沒有那三百關中精騎在側策應,沒有車陣或營寨可依託的步卒與待宰殺的牛羊無異。

    是故,他做出了一個很明智的決定。

    乃是下令半數士卒們以長矛與拒馬槍在外圍守備,其餘將士則是推動武鋼車與輜車連橫,指着那三百關中精騎被絞殺殆盡之前結好車陣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