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悅低下頭，假裝咳嗽兩聲，“我爸爸死了，對於仇人的女兒，你難道不應該也趕盡殺絕嗎？”
臥室內光線暖融，霍北申卻只從袁悅眼中看到冷意。他剛剛舒緩的心情，一瞬間又變的冷硬，“既然是仇人的女兒，那就乖乖呆在我身邊，一輩子贖罪吧。”
贖罪？！
袁悅笑了笑，心中悲涼。逼死爸爸，收購袁氏，如果這就是霍北申口中的仇恨，那麼這一切還不夠嗎？
父親的葬禮，袁悅都沒能露面，每次想到這些，她便眼眶酸澀，“霍北申，你是個冷血的人。”
“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後悔，今天做過的事情。”
“我爲什麼要後悔？”
霍北申眯了眯眼，薄脣緊抿，“這是他們欠霍家的，我只是一一討回來而已。”
對，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人虧欠霍家的，他只是拿回原本應該屬於霍家的東西，他爲什麼要後悔？！
眼見男人氣哼哼離開，袁悅這才鬆口氣。她快步走上前，將臥室門關上，然後將藥丸放在隱祕的地方。
窗外夜色深濃，袁悅洗過澡站在窗邊，仰頭望着夜空中的那輪明月。袁家與霍家，終於以最爲慘烈的方式結束這一場恩怨，親人的鮮血，將是他們永生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袁悅笑了笑，心中反倒十分平靜。既然決定賭一把，那就只需等待合適的時機，然後永遠離開。
一連多日，袁悅每天按時用餐，按時休息。起先霍北申以爲她是裝的，可袁悅淡然平靜的狀態，令他很快打消猜忌。
原本每天守在臥室外的傭人，終於撤離。袁悅可以自由出入臥室，但離開別墅大門依舊不行。
清早，霍北申推開臥室門進來，徑直走到牀邊坐下。袁悅背對着他，閉着眼睛，呼吸均勻。
霍北申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然後低低開口，“娛樂城那邊的項目有點麻煩，我要去趟蘇城，明天一早才能回來。”
邊上的女子沒有迴應，彷彿真的睡着。霍北申忍不住擡了擡手，卻在掌心將要落向她頭頂時，漸漸收起。
算了，其實這樣挺好，反正他們面對面也是吵架，說不出半句好話。
不多時候，男人離開，將臥室門關上。聽到關門聲，袁悅緩緩睜開眼睛，面朝天花板，長長的鬆口氣。
明天？
呵，她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了。
娛樂城項目涉及的規模巨大，因爲之前薛家老爺子十分喜歡姜久，所以項目的事情也都由姜久全權處理。如今霍北申接手，自然要同薛家打好關係。
從薛家出來，霍北申又趕去娛樂城。塌方事件雖然平息，但想要徹底扭轉先前的不好局面，還需要下一番苦心。
晚上十二點多，霍北申結束會議。阿遠將晚飯加熱後端來，放到桌上，“霍先生，您喫點東西吧。”
男人揉了揉眉頭，低頭看眼腕錶，隨後想起什麼，站起身穿上大衣，道：“走吧，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們連夜回雲市。”
“這麼晚？”阿遠想說開夜路不安全，可見男人急匆匆的神情，只好識相的閉上嘴，急忙下樓開車。
霍家別墅。
袁悅穿件白裙，坐在窗邊的沙發裏，淡淡應了聲，“好。”
傭人見她神色如常，很快離開。
今晚月光皎潔，滿天星辰明亮。袁悅拿起手機，想了想，隨後編輯好一條信息發送出去。這個時間，正是好夢酣暢的時候。
傭人們全都休息，範華珍和夏繁星也早早睡下。庭院中燈光昏暗，泳池邊波光粼粼的水面，此刻泛着清冷的光華。
半響，袁悅走到泳池邊，把手裏攥着的藥丸塞入口中。白色藥丸味道清甜，原本她以爲會很苦，沒想到半點苦味都沒有。
吞下藥丸，袁悅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黑色轎車平穩行駛在車道中，霍北申正在閉目養神，忽然有電話鈴聲，他看眼號碼，遲疑了下才接通。
“喂。”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穿過話筒，袁悅望着面前波光閃動的泳池，語氣平靜，“霍北申，有個問題，我想問問你。”
這麼晚不睡覺，打電話問他問題？
霍北申蹙了蹙眉，“說。”
“如果在江城，我永遠都沒有恢復記憶，你會不會放棄報仇？”
車廂內光線忽明忽暗，霍北申俊臉隱在暗影中，薄脣不自覺抿起。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甚至也動過心思，可現實終究是現實，這是他們無法改變的。
“不會。”霍北申抿起脣，沉聲道：“我永遠都不會放棄報仇。”
聽到男人的回答，袁悅心中沒有太大的起伏。是啊，這樣的霍北申纔是他本來的面目，在江城的那些日子，不過一場虛幻的夢。
只是……
袁悅仰起頭，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鼻尖莫名酸了酸。這一刻，她心中的酸楚與不捨，究竟是爲誰？
“時間不早了，你應該去休息。”
電話那端，男人的聲音顯然不耐。袁悅握着手機，忽然笑了聲，“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等男人回答，袁悅繼續說道：“今天是懷禎的忌日。”
聞言，霍北申臉色一沉，“袁悅，你想幹什麼？”
“懷禎一個人太寂寞，我想去陪陪他。”
“你敢？！”
“霍北申，我愛的人，只有懷禎。”
嘟嘟嘟——
電話掐斷，霍北申急忙將電話回撥，卻再也打不通。
“立刻趕回雲市！”
“是，霍先生。”
阿遠握着方向盤，感覺到男人身上的不安氣息。他跟在霍北申身邊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慌張。
凌晨，黑色轎車趕回霍家。
車子還沒停穩，霍北申已經推開車門，大步跑進別墅。
庭院中，傭人們一個個神情悲傷，不時傳來的壓抑哭聲，瞬間將令整座別墅，森冷陰霾，死氣沉沉。
前方不遠處，一抹白色身影，無聲無息被安放在泳池邊。霍北申緩緩走上前，半跪下來，摸了摸袁悅早已失去溫度的身體，全身的血液頃刻凝固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