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先要把幫助滅世之龍的邪魔消滅掉才能給我卷軸，否則便是解決了那個末日，有邪魔在，這世界還是會被毀滅。”大小姐瑟拉娜神色複雜地看向路遠。
“那個，阿赫拉比他……？”
見大小姐也想問這個問題，路遠擺了擺手，衝她輕輕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卻是終於轉身看向縮在戰友團隊伍中的艾拉。
看着熟女版的本該時刻散發着自信與傲然魅力的艾拉，此時卻好似突然蒼老成了老嫗，腰背不自覺地佝僂着，雙目也沒了之前的神采，路遠心中特別不是滋味。
只是，該問的話，還是要說的。
“艾拉，你知道，海爾辛殺了我們的孩子，還用它做魂引，把自己的分身轉生成了阿赫拉比嗎？”
此言一出，周圍懂得海爾辛是什麼存在的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其他人則好似聽見什麼私密八卦一般，開始竊竊私語。
氣得兩支隊伍的領隊趕忙整頓起隊伍秩序來。
而瑟拉娜聞言卻是眼中精芒一閃，彷彿明白過來爲何會有路遠擊殺阿赫拉比的傳言，心中又向路遠一方傾斜過來，腳下也慢慢從戰友團的戰圈中，往側向移動，好在之後的混戰中，支援路遠側翼。
路遠則是暗暗給她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明白了她的打算。但目光還是牢牢定在艾拉身上。
艾拉努力挺了挺腰板，卻怎麼也沒有之前的銳氣，最後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這副模樣看得路遠又憐又怒，說話聲音不由大了三分，“爲什麼不敢看我？你怕什麼？這件事從頭到尾，你哪裏對我不起？爲什麼如此心虛！”
聲音陡然一大，將周圍人也嚇了一跳，就有那搭着弓的新兵，被這突然升高的音調嚇得手一抖，一支鋼箭便直奔路遠前胸，結果卻被路遠擡手輕輕一撥，被彈到了旁邊木製臺架上。
本來一次失誤打不起來，法卡斯卻不知是否經過了達格沃德的單獨受益，大吼一聲，“一起上，宰了他！”便帶頭朝路遠攻來。
然而路遠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艾拉，雙手卻抱在胸前凝出一道綠色光球，接着雙手猛地向下虛按，一道綠光漣漪便向四周擴散而去，被光芒掃中者無不直接倒地。
只有瑟拉娜和艾拉，竟然被這道綠光刻意讓了過去，依舊保持着之前的姿勢。
這赫然是一道大師級的變換系法術，羣體麻痹術，也是當年娜米拉的蜘蛛分身用過的魔法。
一招解決了周圍的干擾，路遠見艾拉依舊不說話，乾脆上前兩步，直接將她橫抱起來，轉身向瑟拉娜點了點頭，便率先向城外跑去。
瑟拉娜啞然地看着那個男人抱着另外一個女子往外跑，心中的感覺頗爲微妙。雖然想喫些飛醋，但一想自己與那人並沒有多深的交情，人家二人卻連孩子都有了，額，至少有過了，這飛醋都無從喫起。
見路遠越跑越遠，瑟拉娜看了看地上還沒能接觸麻痹狀態的衆人，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還是跟在路遠後邊跑了出去。/
被路遠抱在懷中的艾拉，本還有些木然，但躺在這熟悉的懷抱中，那些自以爲已經忘卻的回憶又一一襲上心頭，雙眼不知不覺間便噙滿淚水，最終盈溢出來。
察覺到懷中的女人顫抖中傳來嗚咽聲，路遠看了看與白漫城的距離，知道攪局者一時半會追不過來，便隨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依舊將她抱在懷中，輕手輕腳坐了下來。
就這樣摟着失聲痛哭的女子，輕拍着她的後背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她哭聲漸歇，路遠才柔聲道，“好些了嗎？”
“嗯。”女人因爲流淚而鼻音沉重地應了一聲，轉身又把頭埋在了路遠懷中，對着他的胸膛嗚咽道，“對不起……”
路遠卻繼續輕拍着她的後背，輕聲道，“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你也是受害者。”
“不，我不是，是我同意了的！”說着，艾拉又哭了起來。
路遠知道她是在說什麼，就是同意海爾辛用她的生育器官和其中的初始細胞做魂引的事。
不過路遠卻搖了搖頭，“那是一位魔神，恐怕還是你們家族幾百上千年都信奉的魔神吧？面對他的要求，你即便不同意，也會被他強行洗腦成同意。”
“你沒的選擇。”
“不是的，雖然你說的沒錯，但不是的。”艾拉猛地從路遠懷中坐了起來，第一次正視路遠的眼睛，雙眼泛着淚花，一字一頓道，“當時，我是真心爲了換取力量，覺得可以付出那些，才答應下來！”
“我知道可以將一切都怪在那，存在身上，但是我沒辦法欺騙我自己，那真的就是我的選擇，是我，出賣了我們的孩子以及未來所有的孩子！”
“如果你有對不起的話，只是對不起你自己而已。”路遠輕聲說道。
至此，他也終於明白艾拉這次對自己冷淡的根本癥結所在。
看來這一點上海爾辛沒撒謊，正是因爲這是艾拉自己做出的選擇，所以她才無法面對路遠。
路遠真想問問她，她當初去追尋力量，不就是因爲魔神分身的刺激，覺得自己實力太差，幫不了路遠嗎？
爲了對付魔神，反而求助於另一位魔神？爲此，卻不惜犧牲自己？
到底值得嗎？
但是，看着眼前異常蒼老雙目噙淚的曾經那個活潑的少女，這些話路遠一句也說不出。
如果說那些決定誰受害最多，誰最後悔，那必然是艾拉自己。
恐怕這二十年來，她每每想起自己，都會想起這個讓她後悔終生的選擇，就會影響她的爲人處事。
所以她雖然極力訓練自己，也戰功卓著，但依舊無法得到上任先驅的認可，將戰友團託付與她。
輕嘆口氣，路遠又把艾拉摟回懷中緊緊抱住，在她耳邊道，“沒有關係的。當年我們都那麼小，根本不適合爲人父母。也是我沒有經驗疏忽了，否則從一開始就不會讓他出現。”
“沒法生育自己的孩子也沒關係，現在天際戰亂如此頻繁，幾乎遍地都是孤兒。如果沒有人照料，他們當中很可能有一多半都來不及成年就會夭折。”
“我們可以收養一些孩子，就當是我們的。”
“我們還可以在伊蓮娜塔湖旁邊建一棟大房子，看着這些孩子慢慢長大。”
“還可以喂些牛羊，還有小雞。”
“如果哪個毛賊敢動我們的小雞一根汗毛，我們就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說着說着，路遠雙眼也流下來淚光。
跟在兩人身邊，剛要提醒路遠他懷中女人已經了無生氣的瑟拉娜，見他流下淚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身走向旁邊，自覺地當起了護衛。
“睡吧，睡吧，一切都過去了。”
“其實是我該道歉的，對不起，我來晚了。”
……
其實再次看到艾拉的第一眼，路遠便知道這個曾經活潑開朗的女孩，曾經意氣風發的女戰士統領，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也許其他人還不能確定，但是已經隨時能跟這世界本底能量共鳴的路遠，卻是能將她身上的能量分佈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靈魂已經殘破不堪，就像將要燃盡的蠟燭，只待風起，燈火便熄。
本來路遠還想引導她重燃心火，沒想到說出心中的愧疚，又得到路遠的寬慰，她心中最後那一點執念也煙消雲散了，
路遠知道，這也跟她自始至終依舊保留着狼人能力有關。
也就是說，她並不是真的陽壽已盡，是被海爾辛做了手腳。
……
半天后，將艾拉燃盡的骨灰撒在伊蓮娜塔湖畔，星座石的周圍，路遠怔怔地看着東方太陽昇起，對不由戴上了頭罩的瑟拉娜道，“抱歉了，本來這次是想陪你把永夜的事先解決了的。”
“沒有關係。”瑟拉娜連忙道，“只是，你是要去哪兒？給艾拉報仇？”
“哈，算是吧。”路遠不置可否地強笑了聲道，“如果可能的話，我也得把我欠的債還上。”
“雖然不是很懂，但，沒有關係，我會在，在城堡那裏等你回來。”說着，瑟拉娜頭罩下蒼白的臉龐竟然染上一絲紅暈。
路遠心下暗歎，只當沒聽懂大小姐的雙關語，想了想，將一整包新煉製的陷阱藥劑遞給了她，道，“省着些用。沒準在我離開這段時間，他也會得到某些消息，拼着往外衝一衝。”
“這些藥劑，如果他沒得到外力加持的話，至少能把他打回去十多次。”
“但如果有人作弊，你們就先逃吧。逃回靈魂石冢也沒問題。小心別中了理想之主的圈套，總能堅持到我回去。”
交代完這些，路遠轉身便往南方走去。
瑟拉娜猶豫片刻，想上前再次表達自己的心意，但轉眼看見湖畔的星座石，不由想起艾拉，最終還是沒有踏出這一步。
一直關注着身後的路遠心下不由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同時，卻是多了一份輕鬆。
“總算，不要欠下更多的債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