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搖頭道:“幫不上的,若是那三名老者在此,或許能有法子。不過你這女娃娃心地很好,很合我的胃口。你平日使不使劍?老和尚倒可教你兩招。”顧青芷搖頭道:“我不用劍。”那老僧望了一眼她腰間的金環,嘆道:“小孩子便愛使這些華而不實的兵刃。要說克敵制勝,有甚麼兵器及得上用劍?”顧青芷一撇嘴道:“那也不盡然,難道你沒聽說河朔大俠駱老前輩就不用劍麼?”那老僧笑道:“我自然聽過,可惜老和尚始終無緣得見駱大俠一面。其實見了又有何用?駱大俠不使兵刃,老和尚也不跟空手之人過招。”
駱玉書聽這老僧言下竟有欲同駱中原比試較量之意,不禁暗暗心驚,忖道:“爺爺享譽武林近四十年,連我都從未親眼見過他老人家跟人動手,這老僧好大的口氣。”當下也不提自己家世,只問道:“前輩是少林派的嗎?”那老僧搖頭笑道:“不是。不過我知道少林派有一門達摩劍法,沉穩有餘而嫌狠辣不足,算不得是上乘劍術。”
衆人皆知少林弟子平日行走江湖甚少用劍,但這路達摩劍法乃是當年達摩祖師東渡後親創,其劍招玄妙入神,即令武當、華山、點蒼、青城各家以劍術見稱的名門大派亦對之極爲推重,哪知這老僧竟全然不將其放在眼裏。駱玉書微一遲疑,問道:“然則在前輩眼中,天下劍法以何家爲先?”那老僧道:“閣下也是使劍的名家,不妨替老和尚試言之。”駱玉書搖頭道:“各大門派劍招俱是諸位武林先輩窮盡心血所傳下的精華,晚輩見識淺薄,怎敢妄加褒貶?”那老僧笑道:“知人難,自知更難,但講無妨。”
駱玉書沉吟道:“武當柔雲、太極劍術以靜制動、以柔克剛,自張三丰真人起馳譽江湖二百年,可爲天下劍法之宗。”那老僧搖頭道:“武當劍法意在形先,張三丰使來自是行雲流水、揮灑自如,可在黃鶴道人之流手中卻是形如槁木、一潭死水。況且太極劍只守不攻,看似立於不敗之地,實則故弄玄虛、畫蛇添足,須知真正的高手分勝負、決生死只在一招之間,豈容你以退爲進、後發制人?”頓了一頓,嘆道:“可惜我晚生了兩百年,不能親見張三丰所使的太極劍,實爲一大憾事。”
駱玉書見他竟將名動天下的武當劍法抑貶至此,不由微微一怔,又道:“華山劍法奇拔嶮峻,千百年來在江湖中獨樹一幟,歷代高人輩出,自然算劍術中的翹楚。”那老僧微笑道:“華山派這些年來掌門人過於墨守成規,不知變通,師父是一根木頭,底下能教出甚麼好弟子?依我看根本不入流。”幾人心道:“華山劍法在武林中何等威名,竟被這老僧說得如此不堪,好大的口氣。”
施和浦心道:“這老僧大言炎炎,將各大門派的精妙劍術全說得一文不值,莫非得了失心瘋?一個人沒了內力空有招式,劍法再好頂甚麼用?實在大謬之極。”駱玉書苦笑道:“如此說來,龍門、泰山、石樑、嵩陽諸派,定也是不入前輩法眼的了?”那老僧搖頭道:“此等螻蟻之輩,也配用劍?”
駱玉書嘆道:“晚生愚昧淺陋,實不知天下何種劍法可稱傑出卓拔,還望前輩教我。”那老僧緩緩道:“狹路相逢,能勝出的就是好劍;生死相決,能活下的就是好劍。劍非藻飾之物,人非賣技之徒,能一招取勝,便絕不該用兩招;十招未分勝負,兩邊都是庸才。”駱玉書不解道:“若是兩名高手勢均力敵,十招之內怎能分出高下?”那老僧道:“不是不能,只是不想。劍之道,勝負存亡只在一念之間,高手對決也當如此,任你創出成百上千招數,如不能克敵制勝,終不過是些奇技淫巧罷了,又有何用?”
施和浦再也按捺不住,插口道:“前輩既持此高論,劍術想必是十分高明的了,不知可否略爲指點一二,也好讓我等一飽眼福?”那老僧道:“我的劍法不是用來看的,出鞘則必飲血,你想試試嗎?”施和浦見他生得長眉垂目,神情頗爲慈祥,卻不知怎地心底忽然涌起一陣寒意,退了一步道:“在下武功同這幾位少俠相比根本不值一哂,怎敢在高人面前狂妄。”
那老僧微笑道:“‘聖手回春’鋤奸懲惡、威震贛南,倒也不必過謙。你師祖紀儒亭武功超凡入聖,老和尚向來是十分佩服的。”施和浦驚道:“莫非前輩認得本門紀師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