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答！
面對宋起鳳的眼神，魏定波選擇無視，只是揮動手裏的皮鞭。
他告訴宋起鳳軍統的麻煩解決，無非是想要讓宋起鳳有堅持下去的動力，可現在呢？
宋起鳳問他的問題是什麼？
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魏定波心知肚明，問的是有關他兒女的事情。
不用開口，便能明白心中所想。
宋起鳳心中也很明白，只要抓到三江，就肯定能知道這件事情。
他相信三江能意識到，更加相信軍統能調查到。
所以宋起鳳想要問問，會如何？
他被抓了，再無人知曉這件事情，現在軍統知曉了，是什麼選擇？
爲什麼魏定波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是因爲他心中很明白，這個纔是宋起鳳，在武漢區內堅持如此之久的最根本的原因。
寧死不屈，是條漢子。
可是面對刑具，想要的是死，而不是投降。
死！
受不了，只求一死。
爲何宋起鳳全部都承受下來了？
信仰是不會投降，不會做漢奸。
可這些刑具帶來的傷害，都是非人類的，你如何來承受這些東西。
宋起鳳堅持到現在，精神還沒有崩潰，更多是兒女的事情，讓他牽掛。
可現在如果魏定波一旦告訴他，他很怕宋起鳳堅持不下去。
所以魏定波避而不見，閃躲目光交匯。
可是宋起鳳呢？
他的眼神深處，帶着乞求。
他現在求魏定波，回答他這個問題。
渴求。
宋起鳳彷彿在對魏定波說：“求求你，回答我。”
求求你，回答我？
魏定波不想回答，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回答之後的代價。
可宋起鳳在乞求，他只想知道這個答案，他的眼神之中，透露出無盡的渴望。
彷彿宋起鳳在告訴魏定波，求求你告訴我，我快堅持不住了。
我不想堅持了。
我很疼！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全身都疼，骨頭都帶着疼。
被烙鐵燙過的傷口，隱隱作痛，不知道是皮膚疼，還是裏面疼。
被打傷的地方，活動就會出血，出血就會粘在衣服上，稍有動作將衣服從皮膚上扯掉，鑽心疼！
傷口好了又裂，裂了又好。
慢上的傷疤結痂，但疼痛如影隨形。
“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宋起鳳的眼神，彷彿對魏定波在訴說這件事情。
手中的鞭子，魏定波握得越來越緊，可是揮動卻每一次都揪心。
宋起鳳無聲的訴說，他真的好痛苦。
他的精神上也好痛苦，關押在審訊室的牢房內，他暗無天日。
手腕腳腕被手銬腳鐐摩擦的快要見到骨頭，每走一步都是疼痛，在牢房裏面，他只能蜷縮在地上。
“求求你，回答我！”
魏定波看着面前的宋起鳳，他再難忍受，手中鞭子狠狠揮打兩下，卻將宋起鳳渴求的答案，告訴給他。
從魏定波的眼神之中，宋起鳳能得知，軍統確實知道了自己兒女的事情。
而且也會負責，並沒有去計較，他隱瞞不報的過錯。
這一刻，宋起鳳的眼神裏面，只有感謝。
他謝謝魏定波告訴他這些。
已經不敢再去看宋起鳳一眼。
扔下皮鞭，魏定波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手腕，對章凱說道：“科長，這人還真的是嘴硬。”
“帶下去，明天繼續。”章凱起身說道。
跟着章凱從審訊室出來，魏定波說了兩句好聽的，就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還要帶着人出去巡邏看看。
至於宋起鳳呢，蜷縮在審訊室內，無聲的哭泣，卻也覺得再無牽掛。
等到第二日，宋起鳳繼續被審訊。
等到第三日，宋起鳳依然被審訊。
可是等到第四日，去帶宋起鳳去審訊室的人，發現他已經死在牢房之內。
宋起鳳自殺了。
用手裏的手銬，硬生生將自己的頭砸爛了。
這需要多大的力氣？
這需要多少的勇氣？
砸爛之後還不會立馬死亡，可是宋起鳳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在牢房之內，默默等待自己的死亡。
魏定波聽到這個消息，眼眶都略微有些溼潤。
並不是聽到宋起鳳的死訊，因爲魏定波知道宋起鳳會自殺，從他那一天告訴宋起鳳，他兒女之事之後，便明白會有這樣的一天。
可是魏定波感動的是，宋起鳳又硬生生撐了三天。
宋起鳳想要自我了斷，因爲他一天也堅持不下去了，所以他才求魏定波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就算是在魏定波回答了問題之後，宋起鳳也沒有第一時間選擇自殺。
雖然他很想。
可是宋起鳳還是硬撐了三天，他不想讓魏定波和他的死，有所關係。
宋起鳳在臨死之前，都還在爲活着的戰友，提供最大的幫助。
第三天的夜晚，宋起鳳一定是再也撐不住了，不然他肯定會爲了魏定波，多撐幾天。
就算是在死前的最後一天，宋起鳳還在爲抗日事業，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怕堅持讓他痛苦，讓他絕望。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死了。
魏定波坐在辦公室內，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宋起鳳求死，卻還要硬生生的堅持，堅持到真的再也堅持不住的時候，纔敢去死。
連死，宋起鳳都如此的不自由。
爲了什麼？
爲了抗日。
宋起鳳是感謝魏定波的，他感謝魏定波將消息送出去，沒有造成損失。
他也感謝魏定波回答他的問題，讓他可以結束這痛苦，結束這漫無止境的煎熬。
感謝！
他的回報就是，硬撐三天。
讓魏定波對他的鞭打審訊，在他的死亡上面，顯得毫不重要。
宋起鳳擔心如果第一天就選擇自殺，魏定波剛好對他用刑，會給魏定波帶來麻煩。
他只想要將麻煩帶給章凱。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犧牲了！
魏定波在辦公室內，調節好自己的心情，沒有露出任何破綻。情感的壓抑和隱藏，是他們的必修課。
他走出辦公室，就看到了章凱去姚筠伯辦公室，畢竟人死了，章凱這麼多天來的不間斷用刑，是要承擔一定的責任的。
魏定波來到審訊室門口，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死人在武漢區很常見，他們只是來處理屍體的。
屍體會被用草蓆捲起來，然後擡出去，最後扔上車，直接開出城，找個亂葬崗丟掉。
曝屍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