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要勾不勾，好像非要在自己睡前找點事做，一聲一聲的叫着江詣的名字：“江詣，江詣，江詣啊……”
在他睡着之前，底下終於丟了個枕頭上來，正正好的甩在週數臉上，週數笑着從被窩裏抽出一隻手，把臉上的枕頭拿開，目光重新明朗的時候，牀邊已經多了個人。
週數彎着眼看他。
對方顯然沒有他這般好心情：“過去。”
週數小幅度的搖頭：“不想挪，這裏暖，你從我身上翻過去。”
感受到秋天到來的第二個晚上，寧州沒有下雨，昨天撿回來的窗子開着半扇透氣，藉着一點月色，江詣低眼俯視着裹成一團，只露出半張臉的週數，慵懶無害，黑髮柔軟，眼睛就算眯得只剩下一條縫了，也是彎彎帶笑的。
江詣恍惚間想起了那天訓練結束後他坐在人羣中，在微風中閉眼揚起臉的樣子。
他看着週數，週數也看着他。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問江詣——你曾對我有過什麼期待。
或者說，你希望的週數是什麼樣子的。
但是週數沒問，江詣也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他沒從他身上翻過去，而且繞了半邊牀，從另一邊上了牀。
一夜無話，只剩下罐子裏的螃蟹們還在爲生活奮鬥。
……
次日。
“週數！！”
李桐怏怏不樂的叼了個油餅，走個路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他本來挺不開心的，一看見前面的週數，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趕緊嚎了兩聲。
週數耳朵多好使，李桐看他停下了，趕忙叼着油餅屁顛屁顛跑過去：“嘿，我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呢？”
李桐提了下自己快掉下去的書包帶：“我昨天給我外公罵了半天，哎呦，老爺子這輩子的詞彙量都用在他親孫子——我身上了，搞得我晚上都做噩夢。”
結果醒來，一臉菜色，而且都快遲到了，又被老爺子罵了一頓，還順帶被拐杖敲了兩下屁股，這纔出來。
週數：“活該，你知道你外公在下邊等了你多久麼？”
“誒？”李桐神經粗，沒想到這塊去，“他不是聽見聲音纔下來蹲我的麼？”
週數看弱智一樣的看他：“你家在六樓，你是一邊敲鑼打鼓，一邊回來的麼？”
李桐恍然大悟：“也是哦，我都跟他說了，我會回來，這麼冷的天，他沒事跑回來幹嘛。”
週數跟李桐這樣的學渣能建立這麼多年的友誼，除了李桐心大，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週數從來不教人做人，李桐就算考鴨蛋了，他也從來沒說過一句，你這樣不行，遊戲害人，你要好好讀書。
李桐在家被唸叨，跟朋友在一起還得被念，那就太慘了，還好週數纔不會這樣：“對了，我是沒睡好，你今天怎麼也這麼晚？”
李桐沒聽清：“什麼？”
週數笑了一下：“沒什麼。”
江詣的身體跟他正好相反，一身熱得跟個火爐似的，自帶產熱功能，週數不曉得要攢多少二氧化碳才能產生的熱量，他隨隨便便就有，沒一會就把被窩給烘暖了。
這一晚，週數睡得格外滿足，連腳底板都是暖的。
可惜今天一起來，旁邊就空了，火爐走了，被窩又冷了，週數起牀後就那麼坐了好一會，頗爲遺憾的嘆了口長氣。
好想把江詣縫在牀上啊……
李桐聽他說沒什麼，就懶得再問下去，整得他很想知道一樣：“我去，這雨下得，昨天晚上都停了，我還以爲今天不是晴天也起碼是個陰天。”
週數望着雨幕，秋雨串成雨簾，用陰色籠罩大地，把夏天醞釀了那麼久的勃勃生機在一夜之間全部掩蓋，他想，又下雨了，有人又要煩躁了：“秋雨都是一連好幾天的。”
李桐：“也是，去年這個時候，咱們一個月都沒見過太陽吧，天天下，天天下煩死了，運動會還開不開了。”
週數輕笑：“誰知道呢。”
……
下雨，早操取消，課間時，老趙把週數叫到了辦公室。
老趙：“來了，運動會快到了，你把這個表拿去填一填，不求拿獎，起碼每個項目人都得滿。”
週數看着老趙。
兩秒後，他接過報名表，老趙果然忘了昨天是他自己怒氣衝衝喊着要讓江詣家長過來的：“好。”
老趙：“你也不是第一次組織運動會了，一切還像去年那樣，有什麼不懂的再來問我，行了，你回去吧。”
週數點頭，轉身出門，從辦公室到教室也就幾分鐘的距離，週數從人羣中一步一步踩上樓梯，有衝來衝去撞到他的，週數笑笑帶過。
上了樓，週數穿過走廊，快到教室的時候，他止住了腳步。
走廊上人來人往，喧鬧不斷，食物的氣味混雜在一起，最終還是泡麪和辣條的味道脫穎而出，週數手中拿着報名表，靜靜的看着站在走廊邊上的江詣。
他換了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灰色的運動衣套在外面，雙手插-在兜裏，下頜微微擡高，毛衣的高領恰好勾勒出下頜的線條，望着操場上積累起來的水窪，一句話都沒說，但要是有隻畫筆，週數會在他的背上畫出那幾根刺和滿身的幽怨。
“喂。”
週數隔着人羣喊他。
在一片討論着午飯喫哪家粉，下節課是哪個老師的嘈雜聲中，江詣居然聽到他的聲音，他側過臉來。
週數擡手，報名表被他揚在空中：“運動會，來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