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所有檢查工作基本結束。
袁仲夏踩着大門旁邊的碎玻璃走進商場,看着空蕩蕩的商場,低頭打開腕式電腦。
——地圖定位顯示他要找的人在三樓。
袁仲夏一邊往前走一邊看電腦放出的虛擬投影。
打碎的化妝品瓶子、掉在地上的奶茶、滾到盆栽旁邊的關東煮魚丸,還有一個個躺在地上痛苦蜷縮的人。
隨着袁仲夏往前走的動作,投影也不斷變化,始終與眼前地點重合,只不過播放的是十個小時前,救援人員衝入商場時看到的景象。
這是救援隊員頭盔上的微型攝像頭拍下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畫面,經過電腦整合之後,再配合後續調查人員的行動適時放出投影。
在現實中的商場裏,雜物不是被清掃就是裝袋封存等待失主認領,受害者早就被送到了醫院,地面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十個小時前發生了什麼。
這門“還原事發現場”的投影技術,是新時代破案、調查公共安全事故的重要幫手。
別說從小鎮出來的陸笛,大部分普通人都不會接觸到這些知識。
一方面是這種技術不適合公開,另一方面則是科技發展太快,新技術應用一兩年,馬上又更新換代了,非專業人士根本來不及知道。
袁仲夏在商場裏走走停停,從安全通道上了三樓。
他在一家運動鞋專賣店門口看到了晏龍。
晏龍面前有兩個投影屏幕,其中一個就是袁仲夏手上的“現場還原”,另外一個在滾動刷新着文字與圖片資料,晏龍看着屏幕,似乎在沉思。
數據光流映到了臉上,瞳孔反射着特異的光彩。
那是陳巖的身體,陳巖的臉,但一點都不像陳巖。
袁仲夏“認識”晏龍之前,是壓根不信“氣質”這種東西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因爲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就變得面目全非呢,後來他發現自己錯了。
晏龍吧,如果有意識地“培訓”學員的時候還好,一旦全神貫注地執行任務,或者像現在這樣沉思,那真是給人“改頭換面”了。
讓陳巖的爹媽來看眼前這個人,都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家某個沒見過面的堂親表親,有點眼熟,反正不是自己兒子。
導致袁仲夏每次遇上都忍不住研究這是怎麼做到的。
就是眉毛、眼角、嘴角下抿的弧度出現變化……而已。
袁仲夏估摸着這可以給夏教授寫個課題了。
什麼演技的具體表現?是精神面貌的巨大差異!如果不是現在抓逃犯基本靠機器的面部識別,單憑人眼看穿這種技巧,什麼喬裝改扮的逃犯抓不着?
當然,晏龍這種無意識的“整容行爲”,同時也增加了“辨識度”。基地裏對晏龍比較熟悉的人,一眼就能把他認出來,不管晏龍用了誰的身體。
“還沒回去?”袁仲夏加重步伐,從口袋裏摸出一根菸。
煙很普通,十塊錢一包的老牌子。
“要嗎?”
“……”
晏龍沒說話,沉默地接過煙,擡手夾在耳朵後面。
袁仲夏又靈活地拆出一根,叼在嘴裏,也不點火,就含着過癮。
他含糊地說:“所有醫院都裝了探測器,這樣做就能找到幽靈?”
晏龍回答得快而乾脆。
袁仲夏一愣,然後問:“基地在一小時之前,把尋找‘幽靈’的命令提高了序列,要求加急加快,出了什麼事?”
作爲特別執行隊的隊長,有權限知道這些,只是袁仲夏這一天太忙了,到現在晚飯都沒能喫上一口,機密內容又不能在通訊頻道里交流,腕式電腦只能用來彙報任務跟處理資料,反正要跟晏龍交接任務,索性過來問問情況。
“聽說你抓住了一個嫌犯,他說了什麼?難道這場襲擊跟幽靈有關?”
袁仲夏沒有親眼看到,照樣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畢竟現在不是關心都市怪談的時候,次聲波武器的來歷,襲擊商都的目的,纔是重中之重!
幽靈又沒犯罪,抓他幹嘛,爲了索賠損壞的監控攝像頭嗎?
晏龍想了想,對袁仲夏說:“我抓住的那個人稱幽靈爲‘惡鬼’,其實他並不相信世界上有惡鬼,直到親眼看見幽靈。”
袁仲夏眉頭一皺,用粗口方言罵道:“什麼瓢蛋子!”
聽起來像是信仰邪.教的恐.怖.組織,這種人最是棘手,也最麻煩,有一個算一個統統不能放過,否則遺患無窮。
“所以幽靈是長了青面獠牙,還是血盆大口,讓那個瓢蛋子看到之後大叫惡鬼?”
“……那倒沒有。”
晏龍頓了頓,補充道,“不透明,但能穿牆。”
很反科學,不愧是幽靈。
“其他線索呢?我知道肯定有。”袁仲夏抱着手臂靠在牆上。
晏龍沉默了一陣,終於從屏幕前擡起頭:“他是一個很奇特的存在,不是人,但又像人。”
“咳咳。”
這話從晏龍嘴裏說出來,那是真的怪!
袁仲夏從嘴裏拿下煙,尷尬地問:“除此之外?你在看商場裏的工作人員名單吧,怎麼?懷疑幽靈藏在其中?”
晏龍語調平淡地描述了一遍小巷遭遇幽靈的全部過程。
這大概是AI的通病,晏龍也繼承了,無論多麼激動人心的戰鬥,只要被他說出來,都是平鋪直述的打報告模式,讓人聽了想打瞌睡。
值得慶幸的是,袁仲夏這方面的抗性很高。
他咬着菸蒂,無語地想:互猜弱點這種事怎麼聽着這麼搞笑,要不要給你跟幽靈一個空房子,讓你們玩一二三木頭人誰先眨眼?
“他能看出你用了陳巖的身體暫且不提,那麼你猜他就在商場受害者之中,是因爲那個嫌犯說的話嗎?”
“他是一個脫離身體、碰觸不到的‘幽靈’,只有確定自身絕對安全,他纔會出來尋找兇手。”晏龍頭也不擡地說,“按照時間算,救援隊差不多把受害者都運出來了,不然他早就堵住人了……當然這只是猜測,他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測。”
袁仲夏點點頭,指着投影屏幕說:“所以你搜集了昨天地鐵名單與今天的商場受害者名單,對比重合?”
幽靈三年前出現在商都,除掉這兩天發生的事,它總共也就出現了三次。
一次把搶劫犯的腦袋塞進垃圾箱,一次把深夜跟蹤女性的猥.褻犯嚇出神經病,還有一次讓兩個酒吧撿屍男當街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