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自然不會同一個病人爭,只是看了一眼遲稚涵,就去了對面配藥。
遲稚涵瞭解他這一眼的意思,她是照顧齊程的人,這件事情,她全責。
“我沒有病。”齊程非常難得的主動開口,微微皺着眉頭,“這纔是重點。”
是的,他沒有病。
比起在急性胰腺炎期間自閉症狀作來說,那點過幾天就能消除的淤青並不算什麼,這是齊程主動開口辯解的核心。
遲稚涵懂。
但是她也知道,他在急切的討好她,在生命沒有希望的時候,慌不擇路的找了一個陌生人。
在李醫生給她當頭一棒之前,她內心深處其實是沾沾自喜的,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她只是和這個男人聊聊天,解解悶,說不定就能拯救一個人。
齊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最多就只有冷汗和突然加快的呼吸聲,幻覺的疼痛這種,她完全無法想象,也沒有見過他所謂自閉症狀時候的樣子,她其實,偶爾也會忘記這樣的齊程是個心理病人。
直到今天看到那白皙的後背上的一片青紫。
不管趙醫生怎麼警告她,在見到齊程之後,尤其是這幾日的相處之後,她內心深處其實已經忘記,齊程是會死的。
心理上病態的脆弱,身體上因爲長期心理折磨後免疫功能的下降,他強撐着最好的一面給她,而她,接受了。
很多時候,她想的都是,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嚴重,你看,我不是睡的一點問題都沒有麼你看,我也可以碰他,碰完之後痛一下也就沒事了,你看,你們說的那些禁忌,對我來說都不算問題。
心理病,對她來說是很奇怪的存在,感覺到嚴重,但是真的看到齊程正常的樣子的時候,又會覺得那都是可以克服的,畢竟是心理問題。
直到今天,被他背後的淤青狠狠的甩了一個巴掌。
這些沾沾自喜,這些洋洋得意,都是齊程用盡全力給她的假象。
而她,從頭到尾,真心一半,好奇一半。
“李醫生不是個嘴碎的人,這件事情他最多隻會和趙醫生說。”齊程眉心慢慢的變成川字型,說話的字數也多了起來,“我哥最近要進新的項目組,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空閒時間,我姐剛剛生了女兒,還在月子中,他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遲稚涵看着齊程,咬脣。
“就算要扣錢,也不怕。”齊程皺着眉頭笑了笑,“我也挺有錢,我可以補給你。”
這個傻子。
“快病前,你自己會有感覺麼”遲稚涵蹲到牀邊,卻問了個毫不相關的話題。
“”齊程漆黑的瞳孔閃了一下,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能讓遲稚涵開心一些。
遲稚涵現在,應該是受到很大沖擊的。
他和這兩位醫生太熟,閉着眼睛都能猜到,趙醫生和她說了些什麼,大概也就是光源溫暖之類的話。
作用就在於給遲稚涵打打氣,讓她繃緊神經,順便能給他更多的正能量。
他當然知道,遲稚涵對他的真心並沒有家人那麼純粹,自從現靠近他會讓他出冷汗之後,她爲了測試他能出多少冷汗,來來回回的玩了好幾次。
眼神裏都是好神奇居然真的馬上就能有反應的情緒。
但是他卻莫名的被她的歡愉好奇打動。
看她笑得梨渦若隱若現的樣子,會覺得自己這樣出冷汗也挺好的,不擅長社交,卻能用其他身體反應來取悅她。
卑微的低到塵埃。
所以他不知道遲稚涵這個問題,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情緒問的。
因爲問得時候,她表情很認真,不同於以往的心不在焉。
“身體會有預兆。”小心翼翼的說了幾個似是而非的字,看了一眼遲稚涵的表情。
還是那個認真的樣子。
“最開始會覺得周圍都是聲音,類似於暖氣的聲音,人的脈搏聲,窗戶被風吹的聲音,那些聲音會變大很多倍,頭會開始痛。”認真的他的回答也跟着詳細了起來,“然後就會開始不受控制的想要屏蔽這些聲音,安靜了之後,就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一直等到被某些外來刺激叫醒爲止。”
“所以最開始的身體反應是被吵到頭痛”遲稚涵乾脆盤腿坐在牀邊的地毯上,支着下巴靠在牀沿上。
那張牀很大,齊程睡在靠裏的那一邊,距離還算安全,起碼他暫時沒有出汗。
“嗯。”齊程點了點頭,惴惴不安的。
“我睡在這裏,會讓你感覺到身邊有很響的脈搏聲”遲稚涵又繼續下一個問題,間隔很快,看起來也並不沮喪。
就好像剛纔李醫生給她看的那些淤青對她沒有任何影響那樣。
齊程抿嘴,眼底有不確定的情緒一閃而過,低下頭沒回答。
“掐自己,可以讓這些聲音消失”遲稚涵仍然孜孜不倦的,見他沒有回答就迫不及待的問出下一個問題。
她又在好奇麼和看他出冷汗的量一樣,反覆試驗麼
“我本身就是個病態的人。”齊程低下頭,看着灰色被子上的棉布紋理,“這些反應,本來就沒有邏輯可言。”
遲稚涵身體坐直,似乎想要往前,看着齊程低下頭後的樣子躊躇了一下,咬咬牙還是決定要和他四目交接。
往前靠了一點,趴在牀上,對上了齊程的眼睛。
因爲情緒的原因,齊程看着她的樣子比平時少了些暖意,黝黑的眸子和她對視,眼底看不出情緒。
這樣的冷意,讓遲稚涵的嗓子堵了一下。
“我其實,不算特別好心的人。”遲稚涵嚥了口口水,強迫自己盯着齊程的眼睛,“最開始的合同寫的很清楚,我不能和你有任何交流,但是那天齊寧提出了幫我找媽媽。我覺得齊家保護的那麼好的人,一定很重要,所以想要討好你,故意違反合同,開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病,也不知道自己開口的後果,我單純的爲了想要找到媽媽,就冒了險,那時候,我完全沒有考慮到你的承受能力。”遲稚涵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等着齊程的反應。
齊程沒有反應,只有那雙眸子似乎有些不解的眨了一下。
眼睫毛卷翹,看起來無辜的像個孩子。
“我也很不靠譜,趙醫生爲了讓我參與治療和我說了很多,可大部分內容,我都當成了故事。”遲稚涵無意識的努了努嘴,“你們家真的是豪門,生的大部分事情,其實都像是故事,和我的生活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