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詢在信箋裏，說的明明白白。
林深畢竟還只是一個少年人。
再怎麼沉穩，少年人的那股子銳氣，是怎樣都不會消失的。
李世民捫心自問，如果有人敢這麼挑釁自己，自己的舉動只會比林深更加過激，甚至都不太可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通知皇帝。
鮮衣怒馬，大抵如是。
看着手中的信，李世民覺得異常沉重。
事態的發展，再一次超出他的掌握。
依舊不是林深的問題。
這次的問題出在了歐陽詢身上，還有紅巾賊身上......
李世民沒有閒心處理其他公務，只是捏着這份信，出着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更好一些。
等到夜幕降臨.....
長孫皇后端着一碗蓮子羹走進來，輕輕放在李世民手旁，柔聲道：“陛下，還是休息一會吧。”
李世民轉過頭，看着長孫皇后，突然陷入沉思。
長孫皇后被李世民這麼直勾勾的看着，眼中卻不見柔情，微微皺起眉頭，疑惑一聲：“陛下？”
李世民只是擺擺手，沒有說話。
對於林深。
李世民的情感一向很複雜。
一方面作爲皇帝，他必須要提防着，這位一人之下、位高權重的異姓親王。
可另一方面，他又是肉眼能見的，林深爲了大唐的付出。
和一些人口頭上的付出不同。
林深爲大唐的付出，給這個陳腐的世界帶來的改變，是看得見的巨大，是真金白銀的付出。
這又讓李世民作爲一個人，充滿了愧疚。
他覺得，自己如果不想變成一個被“權力”掌握的人，他這輩子恐怕都找不到一個真正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讓自己對林深出手。
那麼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讓自己、讓皇家和林深之間的聯繫更加緊密。
這是他看到長孫皇后之後，想到的東西。
李世民不由得苦笑起來：“沒想到，朕也有要靠女兒喫飯的一天。”
長孫皇后一愣，她沒反應過來，有些不太清楚，爲什麼李世民沉默了這麼久的時間之後，竟然只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陛下？”長孫皇后又疑問一聲。
李世民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
擡手敲了敲桌子，語氣很是複雜：“朕想要去一趟壽春。”
長孫皇后又是一愣：“是爲了楚王殿下？”
李世民點點頭：“出了這麼大的事，朕若不過去親眼看看，朕不放心。”
長孫皇后抿了抿嘴，漫步走過去，擡手在李世民身上輕輕揉捏着：“陛下若是想去，那便去，天底下沒有人能攔得住陛下。”
“可壽春城方纔鬧過紅巾賊，他們還搶了火炮這種武器，陛下此去，注意安全。”
李世民點點頭，閉上眼睛，把頭背過去，埋在長孫皇后的身子裏：“觀音婢，能讓朕有這種感覺的，也只有你了。”
溫柔、體貼。
後宮中，那些賓妃都把李世民當做皇帝。
可唯獨長孫皇后，跟在李世民身邊這麼久，一直都還把他當作年輕時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這是李世民能夠享受到的，爲數不多能夠安撫他那顆心靈的溫柔。
“朕想把長樂她們也帶過去。”李世民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長孫皇后手上動作一頓，然後面色不改的繼續揉捏起來。
這個時候，她算是明白李世民的話了。
賣女兒......
這麼說是難聽了一些。
可李世民的打算，和這三個字，差不了多少。
長樂他們三個姑娘，和林深關係不錯，這是長安城上下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擺到明面上的一件事。
當然，李世民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
他能夠留住林深的東西太少了。
地位？
且不說林深現在已經是整個大唐，除了他這位皇帝之外，最位高權重的人，就算還能夠把林深往上提拔......
李世民也覺得，這對林深來說，沒有太大的誘惑力。
他很清楚，林深所求的只是一個自保，讓自己的產業，不會被任何人指染，而現在林深已經做到這一點。
“權力”對林深，並沒有對尋常人那般龐大的誘惑。
名聲？
“聖人”已經是最高的讚美。
想來想去，李世民想到的，能夠把林深和自己綁在一起的，也只有“感情”這種東西。
他留不住林深。
讓自己的三個女兒，把林深留住不就好了？
反正自己的女兒和林深，也算是兩情......不，是三情、四情相悅？自己這個作爲父親的，也不算是利用自己的女兒，只是推波助瀾而已。
長孫皇后沒有說話。
女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就是這麼的悲哀，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看似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實際上就是一件商品。
相比起，賣出去、賣到番邦，成爲陌生蠻夷的女人。
像是長樂他們三個，能夠和她們喜歡的人這樣的相處下去，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長孫皇后沒有辦法，也不能去埋怨李世民的這種選擇。
李世民苦笑着，重重嘆了口氣。
這讓長孫皇后，更加溫柔的揉捏起李世民的肩膀來。
李世民要去壽春城的事，並沒有太多人反對。
除了魏徵照舊，面無表情、流程式的反對了一下。
李世民順水而下，直去壽春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這對李承乾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不管怎麼說，他目前還是太子，李世民猶豫了很久，還是把政務方面的事，暫時交給了李承乾。
這個時代，還遠沒有後來某個朝代，皇帝手中的權利，還沒有那麼的“極權”。
即便李承乾想要鬧出什麼幺蛾子，他也過不了三省六部那關。
任何一位四品往上的官員，都不是李承乾這隻年輕的笨狐狸能夠對付的存在。
當然......
這對李泰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李世民的這次舉動，不吭不響之間，就暫緩了他的計劃。
這讓他胸口的氣，有些撒不出來。
李世民的離開很匆忙，帶着千牛衛，還有自己那三個女兒，就匆匆順水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