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一直都是一名虔誠的凱爾特信徒的斯通而言,是一件極其大逆不道的事了。
除了那些被凱爾特神會燒死的異端。
恐怕不會再有其他人會說出這種話來。
宋河沒有理會斯通越來越蒼白的面色,而是繼續說了下去:“神靈有帶給我們什麼嗎?”
斯通愣了一下,小聲的回道:“我們喫的糧食,就是達努母神的恩賜。”
“母神的恩賜?”
宋河嗤笑一聲。
“這大概是我聽到過的最可笑的一個笑話了。”
“土地是自己開墾的,種子是自己種下的,肥是自己施的,雜草是自己除的。你口中的母神有替你們做過什麼嗎?”
斯通張了張嘴,有些無法反駁這一番淺顯的話。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話,他大可以甩袖離開,痛罵一句異教徒,向凱爾特神會舉報,把他給燒了。
但說出這番話的是宋河,一個他招惹不起的男人。
他也只能安靜的聽他說下去。
“也許你會說,天時、一年的氣候,是你口中那什麼達努母神的恩賜......”
斯通雙眼亮了起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對呀!
這多麼好的一個理由,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宋河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幻想:“然而天氣也並非是不能控制的一個因素,至少在我們大唐,控制天氣並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們已經可以在寒冬種下只有在春夏才能種植的食物、果樹。”
“這是神靈賜予我們的嗎?”
“不,這是我們自己掌握的知識。”
說着,宋河微微一頓。
“你也見識到了火炮的威力,這種不遜色於神靈的火力,也是我們自己掌握的,和神靈沒有半點關係。”
“所以神靈?”
“只有我們自己纔是我們自己的神靈。”
斯通沉默下去,不再說話。
宋河這簡短的幾句話,打破了他的世界觀,讓他開始反思起來,自己的一生中,究竟有沒有神靈的影子。
他的信仰,爲他帶來了什麼......
宋河笑看着斯通,他其實也有些不解。
不知道爲什麼斯通的反應會這麼大。
“對了,你口中的那個凱爾特神會,在墨洛溫王朝的影響,究竟有多大?”宋河隨口問了一句。
斯通恍然驚醒,心神不寧的回道:“在我們墨洛溫,凱爾特神會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一名國王想要登基,他需要凱爾特神會的承認,否則他就無法真正的成爲一名國王。”
“甚至,如果凱爾特神會覺得這名國王,不配成爲這個國家的國王之時,甚至可以剝奪掉國王的權力。”
“只是這種事基本沒有發生過......”
當然,斯通說的還只是一小部分。
實際上凱爾特神會享受到的權力更多。
他們是墨洛溫王朝的國教,凱爾特神會可以沒有代價的接收任何信徒的遺產——即便這位信徒是有子嗣。
而且不需要繳納任何的稅收。
凱爾特神會如此,凱爾特神會的神職人員也是如此,他們也不需要繳納任何的稅收。
雖然在墨洛溫王朝的法律中,明文規定着,凱爾特神會的神職人員,不可以擁有一百金幣以上的財產。
國王的權力,對凱爾特神會幾乎沒有任何的影響。
其實說白了,這就是“君權神授”。
墨洛溫王朝如此。
天下大多數國家都是如此。
大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
在墨洛溫,凱爾特神會的做法,是讓神會凌駕於王朝之上。
而在大唐,君權神授一方面是爲了鞏固“皇帝”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其實也是一種約束。
在大唐那片土地上。
“君權神授”是和“天人感應”分不開的。
君主如何,天下就會如何。
如果當天下出現災禍的時候,那就說明現在的皇帝不是個賢明的皇帝。
這就是爲什麼,當蝗災出現的時候,李世民會受到民意、世家的輿論攻擊,而他還沒什麼反抗的手段。
而如果這件事出現在墨洛溫......
大概只會有教會出面,來上一句:“孩子,這是神靈給你們的考驗”。這種無用的屁話,順便還要從這些貧瘠的平民手裏,扣走他們最後的幾個銅子。
宋河被斯通這一套說法給驚住了。
他有點難以想象......
一個神會竟然會有這麼龐大,如此凌駕於皇權之上的權力。
他也開始理解,爲什麼斯通會在一開始的時候極力阻止紅巾賊們對金毛男人動手動腳的了。
這等於就是在揍一名皇帝啊。
宋河驚過之後,不由得樂了起來:“有點意思,原來他們手裏是有這麼大的權力嗎?”
斯通無不擔憂的說道:“所以我尊敬的主人,貿然得罪他們並不是一件好事......”
宋河搖搖頭,底氣十足:“那又怎麼了,他們冒犯了我們,就要得到懲罰,區區一個神會罷了。”
“我做事,還需要得到他們的承認嗎?”
武力。
永遠是解決一切的最好辦法。
反正他們現在的身份是劫匪......
屋子外的哀嚎聲漸漸停下來,紅巾賊們拖着一具殘破的身軀,緩緩走入大堂裏,隨意的把這個一臉疲憊的金毛男人丟在了地上。
宋河只是看着斯通,輕聲說道:“這段時間,你跟在我身後,好好學習一下漢話,等我們的船隻從大唐回來......”
“你就去大唐好好漲一下見識。”
斯通激動的點點頭。
此時瓦納已經到深夜,月亮也漸漸,快要挪動到天穹的正中央。
而此時......
大唐的啓明星纔剛剛升起,朝會也剛剛渡過例行的問答。
房玄齡一臉疲憊的從朝列中走出來,朝着李世民拱了拱手:“陛下,臣與一衆同僚,已經擬好車馬律,還請陛下過目。”
一旁的太監,接果房玄齡手中的格子本,呈給李世民。
當然......
也有林深的一份。
整個朝堂上,也只有他們兩人,有如此的待遇。
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們倆。
許久之後。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格子本,看向林深,笑着問道:“楚王,你可有什麼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