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號、譚記商號，是昨天晚上隨他一同離去的那兩家商號的名字。
不良人眯起眼，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他：“你心裏是有什麼想法了？”
胖子老闆點點頭：“是有一些想法，但若是我想知道的事沒有確定下來，我也不敢輕易說出來，平白污了別人的清譽......”
不良人頷首：“明白了。”
他也不會強迫着追問，畢竟這位商賈纔是受害人。
“今日你還營業嗎？”不良人正準備轉身離開，叫人來收拾這一場的狼藉，忽然停下腳步，開口問了一句。
胖子老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還是不了，這事若不查清，我又哪有這個膽子。”
他不怕有人過來砸店。
砸唄。
他相信大唐、相信不良人一定能給自己一個公道。
可這兩個吐蕃人不由分說，拔刀自刎，着實有些嚇着他。
今天不過是砸店。
若是他“不識擡舉”，收拾了之後又繼續開店營業、那明天呢？明天會不會再來兩個吐蕃人，捅死了他之後，依舊自刎？
他不敢拿自個的命去賭這件事。
吐蕃人死就死了。
他若死了，他的商號、他的家人，可就全完了。
就如胖子老闆擔心的那樣，除了他的離香草商號之外，被他點名的那三家商號也遭受到了和他一樣的待遇。
譚記商號的老闆是最倒黴的那位。
命沒丟。
可兩條腿被人活生生的打斷。
此事通過長安縣、萬年縣兩地縣衙通報，直往大理寺而去——此事極其惡劣，四家商號攏共出了十二條人命。
還都是自殺。
情況屬實，胖子老闆也說出了自己心裏的那個揣測。
但那些商號的人，都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至於爲什麼只有離席的這四家商號遭遇了這種事......
大概只是一種巧合。
說不定是這四家商號自己底子不乾淨，私底下和這些吐蕃人、波斯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利益沒談妥當，這才遭了這麼一檔子事。
大理寺對此很是頭疼。
查，當然要查。
可是怎麼查？
行兇的人已經死了，想要從他們嘴裏挖出來一些什麼......那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也多虧了楚王殿下之前的提議，長安城對這些異邦來客都有備案，當大理寺從長安縣衙、萬年縣衙調出他們的檔案，去調查他們的人際關係時......
卻發現這些人，並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商人。
不過是跟着商賈過來的地痞流氓，沒什麼本事，就做一些灰色地帶的事賺點小錢養家餬口。
要麼是孤身一人。
要麼妻子、孩子昨天晚上就離開了長安城。
幾乎查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下午時分。
雪忽然就大了起來，天色也陰沉沉的。
楚王府上，書房裏。
林深翻着書。
門忽然被推開，鄭麗琬從屋子外走了進來，面色極其的嚴肅。
林深擡起頭，看着她，輕聲說道：“怎麼現在就回來了......看你表情是出什麼事了？”
說着，她一頓，整理了一下腦子裏混亂的情報，然後開口繼續說了下去：“錦繡坊、離香草、元寶號、譚記，這四家商號被外邦人給砸了。”
“那些外邦人砸了之後，都是一統的自刎，沒有留下任何的信息。”
“根據那四家商號的說法，他們懷疑是城裏的其他商號動的手腳，但是拿不出任何的證據來。”
林深微微皺起眉頭，合起手裏的書本，站起身來，用一種古怪的語調反問了一句：“砸了店鋪的都是外邦人，而且他們還都自殺了？”
鄭麗琬點點頭，遲疑了一下：“根據大理寺那邊的說法，這些外邦人都是些地痞流氓，即便有做生意的......也都是做的一些不入流的皮毛生意。”
林深頷首，又問了一句：“這四家商號死人了沒？”
鄭麗琬搖頭：“沒，只有譚記的老闆被打斷了雙腿。”
林深又問道：“那其他沒被砸的商號有什麼動靜？”
鄭麗琬又搖了搖頭：“他們只是在正常的做生意，往日什麼樣，今天依舊還是什麼樣，大理寺已經派人在不打擾他們生活的情況下，監督起他們來了。”
林深皺起眉頭。
鄭麗琬一拍腦袋，輕聲說道：“對了，今日來找我的，除了錦繡坊的掌櫃之外，還有離香草商號的掌櫃。”
“他說......”
“那些商會似乎想要漲價，他並沒同意，元寶號和譚記的掌櫃也沒同意這個提議，所以他們三人這才離席的。”
林深眼裏的疑惑一掃而空。
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怪不得會出現這樣的事，也怪不得大理寺在沒有掌握確鑿證據之前，就會派人監視這些商賈。
左右不過一個“利”。
那些商賈想要漲價是爲了“利”。
那些敢自殺的異邦人，也是爲了“利”。
林深不知道這些商賈們究竟出了多少銀子，但五萬兩銀子、十萬兩銀子？就姑且當作他們出了十萬兩銀子......
有人不會爲了銀子折腰。
但也一定會有人願意爲了十萬兩銀子，把自己的命給賣出去。
十萬兩銀子買一條命——如果把這當成是一門生意的話，已經足夠了。
林深冷笑一聲，擺擺手，又坐了回去，朝着鄭麗琬說了一聲：“一羣畜生罷了，小事兒，不足爲慮。”
“你回去告訴這四家商號的人，這幾日暫先不營業，我會盡快將其解決。”
鄭麗琬點點頭。
“還有，密切關注一下這些商號，他們什麼時候漲價了，通知我一下。”
說着，林深頓了一下，又冷笑了起來。
“他們若是不漲價的話，我可不好對他們動手。”
鄭麗琬再次應下來。
林深目光看向窗外漫天風捲的大雪，輕輕嘆了口氣。
他一直都在做着這樣的準備。
一直都在等着這樣的一天到來。
只是......他沒想到，竟然會來的如此之快，商賈才過上幾天好日子？一年罷了，就想蹬鼻子上臉，翻身當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