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法師，聽說您西行求學是有楚王軍陪同，這件事是真的嗎？”
玄奘從自我感動中掙脫出來，這才注意到這些讀書人臉上的神情。
沒有被他所說的經義感動，臉上都掛着淡漠、索然無味，甚至是厭惡的神情。
角落幾個人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鼾聲飄蕩。
玄奘心裏咯噔一下。
他預想的那種無數人被他所說之經義度化的場面並沒有出現。
甚至幾乎沒人對他說的那些東西感興趣。
玄奘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確實是有楚王軍隨我一同西行求學。”
人羣裏一陣譁然，多數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個人繼續追問道:“那您說的就是楚王殿下，想要求來的學問嗎？”
玄奘這次沉默的更久，他艱難的搖了搖頭:“不是，這些經義是我所求的學說。”
“楚王軍隨我同行，他們在乎的是西域各國的風土人情、地貌環境、植物生長……”
他的話還沒說完。
一羣讀書人頓時發出一陣長嘆，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我就說楚王殿下怎麼可能會特意求學來這種玄乎的東西。”
“這一點都不唯物主義。”
“差點嚇死我了都。”
玄奘看着這些人的反應，心情就更加複雜了起來。
他很委屈。
甚至委屈的想要哭出來。
這些東西也不差，怎麼他們會做出來這樣如負釋重的神情出來。
玄奘清了清嗓子:“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就繼續說下去了。”
一名讀書人連忙開口:“別呀！”
“您就別說這些東西了，不如來說說西域各國的地理環境？”
一個人應和起來:“對對對，您就說一說地貌環境吧，我記得太學考試的範疇裏，似乎是有地理的？”
“有！我記得很清楚！我都快把魏王編注的《括地誌》給翻爛了。”
玄奘猶豫着。
有人高聲叫嚷起來:“法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說一說地理，那就是救我狗命啊！”
一樓、二樓的讀書人都爆發出來一陣鬨堂大笑。
玄奘搖了搖頭:“非是我不願意說，而是我取得的許可上，沒有這方面……”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旁聽的不良人就站起來，打斷玄奘的話:“您是可以說地理的。”
說着，他把手中的本子往前翻了翻。
“您獲得的許可中，有一項是人文科普。”
“這包含了您所要說的經義，也包含了講西域各國地貌環境。”
不良人一臉誠懇。
他對玄奘剛纔說的那些東西也一點都不感興趣，他也被說得睏乏，要不是一直掐着腰間的肉，恐怕他早就去見周公了。
聽到玄奘還準備繼續說剛纔的那些內容，還準備拿許可當藉口，這讓他不得不站起來，主動幫玄奘鑽空子。
聽到不良人都這麼說，讀書人們的眼神就更加炙熱了起來。
玄奘無從拒絕，只要開始慢慢說起西域各國的地貌環境。
楚王軍那幾人就是護他安全，順便監督、監視他的。
《西域記》就是由他編寫的。
三天之後。
最後一次的說法結束，讀書人們朝着玄奘作揖行禮，心滿意足的拍拍肚皮散去。
這三天他們受益匪淺。
西域各國的風土人情、地貌環境，都迥異於大唐。
雖然沒能親眼見到，但玄奘口才不錯，說的也是繪聲繪色。
若是太學的入學考試中，有提及到西域各國有關的地理問題的話，他們一定不會答錯的。
玄奘臉上掛滿了迷茫，看着散去的人羣，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過來講經說法的嗎？
我不是過來渡人的嗎？
怎麼就說了三天的地理知識？
不良人滿臉堆笑的走過來，看着玄奘，開口問道:“這位法師，您還準備不準備再辦講學了？”
“我看城裏的讀書人都聽得不夠盡興。”
“您要不要再辦幾場？”
“我去幫您申請如意廣場！那裏場地大，能容納的人更多。”
“實在不行，體育館也成，現在聯賽落幕，體育館都空着呢。”
他這麼殷勤是有原因的。
玄奘講經說法的這三天時間裏，城裏的治安好了一大截！
那些搞事的讀書人，好像一夜之間就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沒有爆炸！
沒有火災！
也沒有讀書人打架鬥毆！
這些讀書人自然是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他們都聚到了這裏。
這幾天，這名不良人可是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像是那個炸了糞坑、又炸了早先茶樓二樓的那個人。
像是眼巴巴跑到墓地，嚇癱了好幾個人，就是爲了收集什麼磷火的人……
都安安分分的坐在茶樓裏，喝着茶、喫着茶點，聽玄奘說地理知識。
玄奘的效果這麼好，不良人們自然是巴不得玄奘多開幾次講法的。
玄奘看着不良人臉上殷切的神情，心裏又是一陣作痛。
這些人可不是期待自己說的那些經義。
而且在期待自己說的地理知識。
怎麼會這樣？
以前的小乘都有無數信徒，現在他求來了比小乘更加深奧、更好的大乘，怎麼就那麼無人問津了？
玄奘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思，還請您見諒。”
不良人臉上的神情有些失落:“那……好吧。”
“不過法師，您地理說的真棒！我都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奇怪的地方。”
玄奘內心被狠狠紮了一刀，透心涼。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
不良人也離開，現在人手不夠，他回去之後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玄奘思考了半天，他依舊沒想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他自己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但應該會有人能幫他解決。
玄奘站起身，看向一個方向，擡腳走了過去。
他聽人說起過，楚王殿下已經搬到新城區住了。
一個小時後。
林大推開書房的門，朝着林深輕聲說道:“主人，玄奘法師求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