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中他還曾寫過自己的淵源，出生於粵北梅州高氏，不過年輕人加入幫派後，自請除名。
當時是爲了免得闖大禍後，殃及家人，祖宗蒙羞。
幾十年過後，孑然一身，也早就斷了這支聯繫。
葬禮沒有大操大辦，一切從簡。
高婧自從第一天流淚過後，就再也沒有哭過半聲，略顯艱難的挺着大肚子，全程操辦。
楚堯自然是全程陪同。
把手頭各種事情，都暫且先放下了。
如此，忙活了將近一個禮拜，算是徹底辦完，入土爲安。
在所有事情都做完，晚上回到家後，躺在牀上，高婧才終於默默流着眼淚，略顯嘶啞而低沉的說道：“我沒有爸爸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楚堯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從她的表情和語氣中，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悲傷。
其實這兩天，一直都覺得，她全部的負面情緒都憋在心中，都生怕她憋抑鬱了。
“我也沒有啊，一直都沒有。”
楚堯輕輕抱着她，輕聲說道。
安慰人嘛。
比慘就好了。
高婧看了他一眼，欲哭無淚，也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感到心疼。
兩人抱頭，互相取暖。
“沒想過找找？”
楚堯的情況，她自然很清楚，只是之前這是楚堯的私事，也是心結，所以她沒主動說過，現在倒是個契機。
“不找，堅決不找。”
“這件事不用再說。”
聽到他斬釘截鐵的語氣，高婧輕輕點頭，不找就不找吧。
她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幽幽說道：“你也是要當爸爸的人了。”
“想想咱們兩個剛認識那會兒，好像就在眼前，就在昨天。”
“是啊，時間過的太快了。”
楚堯也是輕聲感慨，腦海中如走馬觀花般，浮現出從認識她到現在的一幕幕。
一言難盡。
沉默。
兩人都沉默着。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玩夠了嗎？”
高婧忽然輕聲開口。
讓楚堯眼皮子微微的一跳。
這個話題，很危險，向來是兩人都刻意沒去談的東西，即便是偶爾碰觸到邊界，也像是一根刺，輕輕巧巧的閃避開。
楚堯其實很清楚……
她性格里兼具剛和柔的特製，柔情似水，但骨子裏卻也格外的剛烈。
只是……
大概真的是愛意使然，很多委屈和憋憤，自己硬生生忍了。
而現在……
攤牌？
見楚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高婧換了一種問法，一隻手搭在楚堯胸前，輕聲的問道：“能不能給我講講，除了那些我知道的，還有哪些我不知道的？”
她語氣輕輕的，柔柔的。
只是楚堯一瞬間感覺雞皮疙瘩都有點冒出來了。
很刺激。
美人在懷，卻如坐修羅場。
尤其是在這個時刻，不管怎麼躲，都肯定躲不過去了。
心中念頭飛轉，斟酌着語氣，楚堯在想該怎麼說。
同樣，沒等到第一時間的回覆，高婧也沒繼續追問：“好了，不想說，那就別說了。睡覺吧。”
楚堯眼皮再次狂跳。
因爲這個時候，看到了一件讓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到極點，但卻也似乎理所當然的事。
她的好感度，開始掉了。
-1。
-1。
-1。
一點一點的往下掉着，猶如鈍刀子割肉，是割她的肉，或許也是在割自己的肉。
這種感覺，當真很不好。
心裏像是憋着一塊大石頭，而且石頭的分量，還在逐漸加重。
也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水中拼命掙扎着，但卻越來越沉了下去。
楚堯不由大力的吸了一口氣。
眼睜睜的看着，好感度一點一點在掉，直至掉到六十，算是徹底止住了。
定格，不動。
楚堯保持着現有的姿勢，沒有躺下，也猶如一尊雕塑，定格在原地。
無數的往事，美好的畫面，浮現在心頭，但現在，卻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開始一點一點的浮現出裂紋，雖然還沒有徹底崩碎，但那些裂紋，卻顯得觸目驚心。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深夜，人格外感性，情緒奔騰的格外洶涌。
“你生氣了。”
楚堯輕聲說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沒有生氣，就是難過。”
高婧閉着眼睛，嘴脣一噏一合，像是一條被丟到岸上的魚，竭盡全力的呼吸。
頓了頓，她再次說道。
“我……我本來以爲，我是個足夠強大的女人，我可以包容這一切，我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忽然一個瞬間，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我好像做不到，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也有貪，有嗔，有癡。”
“客觀上，我擁有的已然足夠多，有很多很多錢，也有很多很多愛，很多女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哪怕是虞那樣的女人，都會羨慕我。但主觀上，我沒法控制自己。每個你不在的夜晚，我都會想，你會在哪裏？在誰的牀上？”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不會輕生，更不會抑鬱，也不會自暴自棄到傷害寶寶，只是我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你知道，之前去南山寺，去那位高僧那裏，幫你求護身符的時候，大師順便幫我算了一卦，有卦辭，但算出來，卻不想跟我說，在我央求着問了很久，才勉強告訴我。”
“那卦辭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她輕輕的說着，兩滴眼淚再次從眼角滲出。
楚堯伸手，輕輕幫她擦掉。
高婧繼續絮絮叨叨。
“好啦，睡覺吧，我今晚有點失態了，是我的不對，希望不會影響到你的心情，這幾天，你也確實太辛苦了，忙前忙後，覺都沒怎麼睡，今天好好休息。”
“不是你的錯，是我矯情了。”
聽着這些話，楚堯默然不語。
她越理性，越剋制，越自謙，語氣越柔和，自己心裏那種愧疚感，就越發的強烈。
“抱。”
她像是以往一樣，收拾好了情緒，帶着些許軟糯的聲音，小撒嬌的姿態，輕聲說道。
只是，看着那依舊定格在60的好感度，楚堯側身，輕輕抱住了她。
黑暗中，睜着眼睛，感到一種……同牀異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