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牧羨之一口氣喝了一盅湯，起身要走，生生被老太太按下，“陪着我喝碗湯，你再忙，也不至於像你爹那樣，忙的家都不要吧。”
牧羨之腦海裏全是秦姝的事情，他需要安靜下來，細細想想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老太太不讓走，他也只能耐心等待老太太放他，這時，牧晉鄴板着臉進來，看到桌上盅裏的湯只剩下個底，不滿地說，“王媽，煲湯也不叫我，是不把我當這個家裏的主人了嗎？”
王媽有些害怕，下意識看了一眼老太太，剛纔是老太太少煲點，她也不知道老太太會叫牧二公子來。
“老爺子，我……我只是怕煲多了會壞，所以就……就！”王媽說話都有些不利落了。
牧晉鄴氣不打一處來。
一路飛回來，還不是爲了這個家，可是沒想到回來處處受老太婆的冷落，要不是年歲大了，他真想拉着行李箱來個任性出走，走了再不回來。
知道老太太不會心軟，他瞪着牧羨之，“下人不懂事，你做兒子的也不懂得孝順了？”
牧羨之笑着站起來，拉開一把椅子，恭敬說，“爸，您做，盅裏還有一點湯，我去拿碗！”
“這還像點話。”牧晉鄴剛坐下，就遭到老太太的嫌棄，老太太往反方向挪了挪椅子，“咦，不害臊，回來就拿下人出氣，還要用老子壓制兒子那一招，你想喝湯，直說呀，我這裏還有一碗，你慢慢喝！”
牧羨之拿來碗，老爺子端起盅把湯倒得乾乾淨淨，見只有半碗，又把老太太那一碗也端過來放在面前，正準備大快朵頤，這時老太太站起來，伸手說，“羨之，我喫飽了，有些困，你扶我去休息，讓某些人在這裏慢慢喝。”
牧晉鄴本來就是尋找熱鬧的，他離羣索居在外面生活太久，需要家人的溫暖，沒想到他剛來，老太太帶着牧羨之又要走，索性賭氣，連湯也不喝了。
他站起來，雙手負後，直接上樓去了。
“媽，爸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牧羨之想勸。
老太太直接瞪了他一眼，“不能因爲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就遷就他呀，我還好不容易發一次脾氣呢！你別管，有事忙你的去，這幾天多回來看看……”
“媽，口是心非可非您莫屬，你何不讓我躲得遠遠的，讓老頭子也感受一下孤獨的滋味？”牧羨之說道。
老太太拍了牧羨之的手背，“你媽又不是小年青，有那麼不懂事嗎？再說，你爸壽辰，今年要好好熱鬧一下。”
“好，我知道了，那我就不上去跟爸告別，您帶我說一聲。”牧羨之說完，扶着老太太上樓梯，轉身離開了牧家。
夜色已深，牧羨之的車子停在玉龍灣公寓的下面，他從煙盒裏拿出一支菸，卻久久沒有點燃。
秦姝房間的燈亮着，那抹光有一種奇異的溫暖，讓牧羨之的心魂都緩緩浮起。
他想到秦姝在牧家時乾脆利落的解釋，轉身時的毫不猶豫，他當然清楚，秦姝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進入牧家，成爲牧家的人。
樓上，糖糖和涼涼站在露臺喝着冰橙果汁，糖糖俯身，看到牧羨之倚着車站在夜色裏，明滅的煙火把一張跟涼涼極相似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她神色一愣，旁邊的涼涼已經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也俯身望去，“是爹地……媽咪，是爹地回來了，我下去找他。”
“不準去！”秦姝說道。
涼涼不知道牧家發生的事情，只以爲秦姝只是表面阻攔，畢竟這段時間，她也沒有再反對他跟牧羨之見面。
穿好鞋子，正要走，忽然看到秦姝的腳，涼涼一愣，詫異地擡起頭看着秦姝，“媽咪，你不是答應我，我們可以跟爹地見面嗎？”
秦姝的心情沉重極了。
牧老爺子的話，唐昭的話，都讓她意識到，就算她不想進牧家，成爲牧羨之的妻子，他們也容不下兩個孩子的存在。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豪門中的利益紛爭遠比想象的還要可怕三分，她不會讓孩子冒這種險。
“從今往後，你們不能再跟牧羨之走得太近，等媽咪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就跟權叔叔帶你們一起離開魔都。”秦姝看着涼涼眼裏的驚詫轉爲痛苦，接着明亮的眼睛裏漸漸蓄起了淚珠，秦姝當然知道，涼涼的心思，父子之間血脈相連的親情，絕對不是別人的幾句話就能阻擋的。
她能體會到，涼涼內心明白她的決絕後，那瞬間的絕望與寒冷。
看着涼涼的臉色發白，看着他緩緩地脫掉鞋子，秦姝心疼地半蹲下身體，“涼涼，媽咪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大人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現在，就算咱們什麼都不要，就算咱們只是想與你爹地保持這樣的相處方式，牧家不會容我們，甚至白家唐家也不會容我們。”
涼涼眼淚流下來，“媽咪，是你教我們，面對困難不要妥協，要勇敢鬥爭，去爭取，去尋找。”
秦姝心猛得戰慄，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人世間，的確有很多相互矛盾的悖論，她安慰地摸摸涼涼的頭，“涼涼，你知道媽咪爲什麼給你取名字叫秦奕涼嗎？”
“爲什麼？我以前也問過媽咪，媽咪都沒有說過，我以爲是隨意取的。”涼涼一直都納悶，糖糖的名字代表甜蜜，那涼涼這個名字又代表什麼？
查字典，涼字的意義都不是十分美好。
幼兒園的老師都有些好奇，涼涼也解釋不出。
“人世寒涼，願你在涼裏尋着屬於自己的暖，生性寒涼，也許並不是錯，會是保護自己最好的鎧甲，媽媽想讓你內心火熱，亦不怕世間寒涼。”秦姝說完，把涼涼抱在懷裏，一旁的糖糖也感覺到了他們情緒的低落，輕輕地依偎在秦姝的懷裏，“媽咪，那我的名字是不是代表着媽咪想讓我苦中作樂，找到自己想要的甜蜜，奕糖？”
“真聰明！”秦姝心裏一陣溫暖。
這時，走廊裏傳來牧羨之輕輕地咳嗽聲，涼涼猛得擡起頭，心咚咚地跳着，秦姝不知道爲什麼心底感覺到無比酸澀。
房間裏極安靜，他們甚至聽到牧羨之的腳步在門外止步的情形。
秦姝下意識地望向門，涼涼眼眸也浮起期待，過了一會，依舊安安靜靜的，秦姝鬆了一口氣，“好了，涼涼糖糖，去洗漱休息吧！”
涼涼垂頭喪氣地離開秦姝，先往洗手間走去。
糖糖雖然不喜歡涼涼接近牧羨之，但看到哥哥心情低落，也同情地看着他。
正這時，突然敲門聲響了。
“秦姝，開門，我知道你在！我想看看兩個孩子。”牧羨之拍着門，聲音失去了以往的冷靜，“秦姝，我不管你怎麼想，但是你不能把我們分開。”
“牧羨之，如果你真的是爲了糖糖和涼涼好……就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我只想讓他們平平安安地長大。”秦姝的額頭抵着門，如果牧羨之能看到她，一定會看出她內心裏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