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念頭，也只是秦姝腦海裏醞釀了片刻。
她把保溫桶摟得更緊，聲音低得連自己都有些鄙夷自己，“過幾天我會給牧羨之一個答覆，我先走了。”
“魚湯留下吧，我也沾沾牧羨之的光，嚐嚐嫂子的黑魚湯。”顧耀突然笑了，笑得賊頭賊腦，秦姝拿他沒法子，就把懷裏緊抱着都生出溫度的保溫桶塞給顧耀，不客氣地說，“喝完洗乾淨，我明天一早來取。”
“好嘞！”顧耀笑得燦爛，也不知道他是因爲牧羨之假昏迷高興，還是因爲秦姝同意留下魚湯高興，說不定，是因爲她答應考慮幾天……
算了，秦姝甩了甩頭，離開了醫院。
……
病房裏，靜悄悄的，像是沒有漩渦沒有波瀾的湖泊。
牧羨之胸腔輕輕地起伏着，墨眉微蹙，像是睡夢裏也知道痛苦，指尖夾着的心電圖測試儀線路鬆了點，牧羨風遲疑一下，擡起手幫他擺正。
就在牧羨風要重新坐回位置的時候，他突然感覺牧羨之眼瞼活動了一下，他驚了一跳，湊到牧羨之的臉上，細細地打量。
不過，牧羨之靜靜躺着，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動的跡象。
牧羨風放下心來，跟牧羨之輪廓相似的臉上漸漸浮出一抹陰沉，他選擇這條路的時候，知道沒有退路可行，既然走了，就要走得穩、狠。
他們是親兄弟，牧家也不是皇家，還沒到上演九龍奪嫡的時候。可是這些年，老爺子掌家，他舍了最愛的女人，讓自己的兒子在外流離失所。
這還不是牧羨風最痛心的地方，他最恨的是，老爺子寧肯把牧氏集團交給年少多病的牧羨之管理，也不願意給他，這一點，才戳中了他心中的痛。
越想越氣，牧羨風的拳頭握得密不透風，彷彿要把過去歲月所受的那些委屈都捏死在這手心裏。
牧羨之再昏迷一週，他就有辦法將一切扭轉。
正這時，電話響了，牧羨風看一眼來電，立刻接通走到洗手間，聲音一沉，“我不是說了，晚上不要給我來電話，我在陪牀！這段時間，你要注意一點。”
“羨風，牧野想去牧氏工作，你要想辦法安排他進公司……”
“這不是最好的時候，你再等等，再等一個月我們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牧羨風有些頭疼，牧野這個孩子人如其名，野性難馴，做事又古怪異常，並不跟他太親近，但那也是他的骨肉，而且是跟最愛的女人的骨肉。
“這可是你們父子緩和關係最好的時機，他只想從一個小員工做起，你應該很好安排。”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帶着懇切，讓牧羨風有些爲難，這時門外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牧羨風嚇了一跳，他掛斷手機打開門，就看到顧耀帶着護士在換點滴瓶，牧羨風立刻緊張起來，也不知道剛纔的話顧耀聽到沒有。
“顧耀，你怎麼還在這裏？”
“牧先生，我讓護士換了點滴，就去外面守着，不會打擾你的，你安心打你的電話。”顧耀的語氣洞穿一切，牧羨風的臉色白了白，爾後不再說話，直到護士和顧耀離開房間，他才感覺自己的額頭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
……
形勝酒店的燈火璀璨，諾大的包間足可容納十人喫飯，艾文讓服務生撤了椅子，搖着輪椅坐在桌前，看了看腕錶，還有十分鐘就到約定的時間。
那位神祕客戶沒有出現，連秦姝也沒有到，艾文發信息催促秦姝，又跟服務生再次確定訂好的飯菜，這才安心坐等。
這次，迪爾達劫後餘生，全靠着秦姝的機智，更重要的是，秦姝背後似乎總是有貴人相助。
正這時，門開了，秦姝穿着簡簡單單的闊腿黑褲，香檳色一字領的上衣，端莊而不失優雅，簡約又不失大方，大概是應了艾文的囑咐，特意帶了一對流線式的耳線，纖細靈動，更顯得她肌膚白皙，雙眸靈動。
“秦姝，來，坐！”
“怎麼，他人還沒有來麼？這麼大的包間只有我們，是不是太空了一些？”秦姝從醫院趕來，本不打算換衣服，但艾文幾次囑咐，她也不能視上司的囑託爲空氣，於是就附近的店裏隨意購置兩件，換好，把自己的衣服塞進車子的後備廂完事。
既不顯得她失態，又沒有回家換衣服的麻煩。
艾文滿意地笑着，“怎麼，你還沒有想起來，海外有什麼客戶或者朋友？”
“真沒有，近幾年我們專注於國內的市場，國外的客戶我都移交給了那邊的同事，要說有交情的客戶，還真沒有幾個，更沒有肯全額預付這樣交情的客戶。”秦姝也好奇，但她並不心急，如果真的是老朋友，那她就領這個情，以後大不了慢慢還這個人情，不過，她確定，除了牧羨之，沒有人能這麼闊綽。
正當艾文想讓她再想想時，門開了。
艾文和秦姝同時回頭，看到一個穿着黑色西服，神色肅然，五官有些刻板的女士走進來，臉上不帶一絲笑，“抱歉，我遲到了，路上有點堵車。”
艾文投過詢問的眸光，秦姝意會，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認識。
她印象裏真沒有這樣的一個女士形象，樣貌、口音、神態都沒有見過，秦姝確定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你是秦姝……”
“對，我是秦姝，冒昧問一句，您是……”秦姝還知分寸，就算不認識，這位也是迪爾達的大恩人，她當然要替艾文謝謝她。
“哦，我姓李，你們叫我李管家就行，今天我們先生有些事情耽擱沒能來，我來應邀，還望秦小姐跟艾總不要怪罪纔是。”李管家說得很是恭敬，艾文和秦姝雖有些失望，但沒顯露出什麼來。
艾文沒想到來的人會是管家，這是對方的輕視還是真的有所不便，他不好揣測，只是一個勁地看秦姝，這種情況，秦姝也沒有預料到。
這麼神祕，會是誰？
秦姝想了想笑道，“李管家，我不是想冒犯您，只是對方聲稱是我的朋友，我想知道這位朋友是誰，欠這麼大的人情，以後我總得想着還。”
李管家看着秦姝，清姿卓犖，遠遠看像一朵梨花白，近了看，卻是一朵茉莉神形俱美，怪不得權琛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肯妥協，說到可以成全他跟秦姝時，他卻鬆口了。
“先生說，他會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到時候一定會讓秦小姐知道他是誰，今晚，我只是來代替先生赴約，爲了不失禮，先生說願意再追加一份購銷合同，金額同樣是三千萬，先生說兩份合同加起來就可以幫迪爾達打開海外的市場，並且囑咐，如果秦小姐有什麼額外的要求，儘可以提。”
“……”秦姝一時無語。
艾文當然求之不得，看到李管家處處把秦姝當主角，他也樂得做一個陪酒的。不一會兒，服務生把點好的飯菜端上來，艾文笑着舉杯，“那就請李管家傳達我跟秦姝對他的謝意，這個人情，我們一定會銘記。”
先前，秦姝沒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不管怎麼說，這也只是一次交易。
但現在，對方突然追加三千萬的合同，她突然就有些忐忑不安，摸不清對方的意圖，端起酒的時候，秦姝心裏就有些恍惚，牧羨之給她三天考慮時間的畫面又浮出來，直到李管家與秦姝碰杯，秦姝才淺淺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