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着被子，遮了半邊臉，心裏還是怦怦直跳。
她跟權琛以前雖然住在一幢房子，但發乎情止乎禮，最親密也不過是禮貌性的擁抱，現在，她卻睡在牧羨之的房間，穿着牧羨之睡衣。
他的氣息似乎無處不在，薄被與肌膚之間似乎發燙，秦姝手撐着牀坐起來，想着該怎麼感謝牧羨之。
前幾天，他在醫院說過的話，她還記着。
可是涼涼沒有事，她想逃離牧家的那種感覺更加強烈了，不論是牧晉鄴還是牧羨風，她都不想跟他們站在對立面，更何況，牧家還有牧辰……
想起這些，秦姝心裏就燥燥的不安，她手指一下一下撫摸着絲質的牀單。
“是傭人幫你換的，剛纔的衣服，讓我身上的水跡弄髒了，已經拿去幹洗。”牧羨之說道，說話的時候，牧羨之的眼裏充滿了憐愛，就那麼靜靜地望着秦姝，兩人都是一怔。
現在，涼涼就在隔壁的臥室，秦姝心裏安定下來，各種情緒就涌出來。
在湖邊，她已經決定要下水找涼涼，明知道自己不會潛水，但她沒有選擇的餘地，牧羨之這個時候突然出現，讓她驚訝，也讓她感動。
肯定是顧耀告訴他這裏的一切，然後他就不再裝昏迷，好好的一盤棋，說毀就毀了。
牧羨風還不知道要用什麼手段陰他，這讓秦姝有些內疚。
“我可以幫你作證，牧羨風說的話，我都可以原封不動地告訴老爺子……”
“這算是對我的報答？”牧羨之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揶揄的笑，“秦姝，你總是這麼恩怨分明，總是要做到絲毫不差！”
“牧羨之，我只是想幫你。”
“這麼說，你還是想離開？明天我送你跟涼涼回去！”牧羨之說話時的表情還是平時的樣子，可是秦姝突然就從他眼裏看到幾分苦澀，一向霸道，冷傲的牧羨之也會感覺苦澀？
她突然想起顧耀對她說的話，他說，牧羨之需要有一個女人疼，他說，她是不是想看着他一直喫三明治。
秦姝的聲音低了些，“牧羨之，你怎麼就不明白，我進牧家會帶來新的衝擊，老爺子老太太，還有牧羨風都會給你壓力……還有外界，輿論，你不怕嗎？”
“我不怕！”牧羨之擡起頭，眼神裏全是堅定。
就像是天地之中的遠山，沉默而堅定，就好像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會在乎，另一些信息，讓秦姝讀懂的時候心微微地顫，他這是在懇求她？
用眼神懇求？
高傲如王的他，用天底下最讓人心顫的眼神在求她，她不動心，那怎麼可能？她不是神。
秦姝的心微微一顫，接着她轉開了視線，“我知道你不怕。”
牧羨之看着猶豫不絕的秦姝，從來沒見她這麼患得患失過，這樣的衡量，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還不夠愛他。
牧羨之手撐在她身側，身體緩緩湊近，眼看她躲無可躲，有點委屈有點窘迫地貼着牀頭，模樣像是小小新娘，牧羨之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剛纔你嚇壞我了，幸好你沒事，牧氏的私人醫生已經在來的路上，讓醫生看看你。”
“我沒事……”秦姝說道。
這種封閉的禁錮，讓她有些喘不上氣，她不知道牧羨之是有意還是無意，這種曖昧的動作，他怎麼能做的這麼遊刃有餘還能臉不紅心不跳？
她別開臉，柔軟的下巴就不經意地從牧羨之手指間滑開，牧羨之笑了笑，“還躲？”
她也不知道他在指什麼，只好接着說，“糖糖還在家裏等着，我不能在這裏久留，如果涼涼沒有什麼大事，我想抱着他走，回去再照顧他。”
好像是黑夜平原裏突然的藍色熒光，寂靜的空氣裏，全是森然的寒意。
秦姝有些害怕，但骨子裏又隱隱有什麼東西在滋長，對，六年前，當唐家趕她離開，讓她一個人面對那些黑暗的時候，她骨子裏那種復仇的剛硬就已經在生長了。
秦姝想說，他們針對的是你。
但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忍心說出來，牧羨之他的確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弔，孤獨的像是一個高貴的鬼，她在身邊，就像是爬藤陪着冷杉，總不算是落了單。
但又想，他身邊還有許東、顧耀，現在還多了一個許子衍，看得出來，他跟許子衍挺有緣的，連跟她親密都不避諱……
“牧羨之，我來，不一定能保護得了你……如果他們用我作威脅，你又該怎麼辦？難不成，你分身？”
牧羨之看着秦姝不說話，像是洞悉了她的套路，總像是小烏龜一樣，遇到危險就縮進殼子裏。
他不認爲，秦姝會害怕什麼。
在對待唐家的事情上，她可沒有一點猶豫，還有瑞家……她那時候一身光茫，爲自己而戰，牧羨之覺得她完全能做他的後盾，他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她。
“用得着嗎？你用得着我保護嗎？”
“至少以前的事實證明，你的確在保護我……”秦姝輕快地回答。
牧羨之笑了笑，用秦姝看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一絲一毫也不會。”
秦姝相信，但一時無語。
牧羨之走到窗前，午後的斜陽照在他的臉上，輪廓像是鍍了一層光，以往，秦姝也打量他，但從來沒見他如此深沉，沉得像是億萬年火山底下的餘燼，還不到三十歲，但男人身上那種處世的睿智、做事的手段、沉穩、冷酷，這些特性都在他身上盡顯，他的確是個完美的男人。
正這時，隔壁房間突然發出尖叫，秦姝和牧羨之幾乎同時衝向門口，臥室裏，分明涼爽，可是涼涼卻是滿頭大汗，“不要殺我，放開我，我不會游泳……你不要殺我。”
秦姝光着腳，坐在牀邊，立刻掀開被子把涼涼抱進了懷裏，她用脣貼到他的額頭，“涼涼不怕，媽媽在身邊，媽咪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
“媽咪，媽咪救我……我不想死。”涼涼閉着眼睛，臉上表情痛苦不已，秦姝心疼的把涼涼緊緊抱在懷裏，涼涼還沒醒，像是夢魘一般，四肢狂亂地踢着蹬着，秦姝喉嚨處像是有什麼堵了。
牧羨之站在一旁，高大的身材筆挺冷硬，沉默的像是一把利刃。
“唔唔唔……糖糖你別害怕，哥哥馬上就回來接你，你別怕，哥哥不能死，不會死，哥哥還要回遊樂場接你回家。”涼涼受了驚嚇，思緒混亂，這幾句話卻讓秦姝頓時淚流滿面，身爲人母，完全能感覺到涼涼在水裏掙扎時的痛苦，他不會水，怎麼閉氣，怎麼上岸，都是難以想象的。
秦姝抱着涼涼的手收緊，她沒看牧羨之，冷冷說，“是阿媛，是阿媛把涼涼扔進水裏……”
“我已經讓人報警，阿媛會受到懲罰……”
“牧羨之，我決定了，我留下來，三年爲期……我不能讓他們這麼對我們的孩子，既然他們要來一場廝殺，那我就奉陪，跟他們鏖戰到底。”
牧羨之身形一頓，接着，他眼睛裏的亮光如白晝來臨，漸漸地，將眼底所有情緒都漸漸地掩蓋，覆滅。
“好，做我的妻子！三年爲期！”我，牧羨之不信，三年時間還沒辦法讓你愛上我，如果真是那樣，我牧羨之也可以出家當和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