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籌碼，不是秦姝想看到的。
她可以承受媒體曝光、攻擊，也可以承受讓母親重新跌入這深淵之中，因爲她會用全部的力量與之抗衡，成與敗，不過就是人生。
牧晉鄴以死相脅，這不是玩笑，更不是隨隨便便拿出來嚇唬她的。
他做過衡量，也想過所有的結果，顯然是非如此不可，秦姝就知道事情已經嚴重到非如此不可的地步，顯然，不是她和衆人看到的表面上的樣子。
一旁的牧羨之走到秦姝身邊，伸出手，輕輕搭着秦姝的肩膀，這個動作給秦姝無比的心安，他聲音有些沉，“秦姝，你先出去，我跟我爸談！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的委屈。”
“不，你出去，我跟秦姝談談！”牧晉鄴突然改變了想法，他跟牧羨之這種關係，註定會以對抗的方式進行，如果以秦姝的角度，說不定這件事情有解。
牧羨之背影一僵，臉上滑過痕跡明顯的隱忍，對父親，他一直很尊敬，在少年時期父親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但現在，分明就是在兩件毫無關係，根本沒有必要進行取捨的事情上進行取捨。
這讓他憤怒，現在已經不是強權社會，況且，這是感情。
他與牧晉鄴對視，兩人顯然都沒有退步的想法
“爸，有什麼，對我談。”牧羨之堅持。
秦姝明白，這時候事情到了無解的地步，唯一可以解開謎題的，就是要問牧晉鄴，爲什麼在許多大是大非上看得那麼開的牧晉鄴，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揪着不放。
如果，真的是因爲她的身世，那根本不用扯出母親這件事情，直接拒絕就好。
想不通，秦姝的心裏就有隱隱不安，唯恐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讓牧羨之陷入萬丈深淵。想想昨晚，他親暱地摸着她的額頭，說，要用以後的時間好好彌補過去對她的虧錢，當時，她是感動的，是希冀的，並不是希望他彌補……而是希望，永遠能在他這樣語氣，這樣的包容裏生活。
可是她忘記，愛情一旦產生，就是彼此付出的一個契約。
她不可能永遠站在那裏，等着牧羨之付出，甚至失去，卻無動於衷。
牧晉鄴抿脣不言，他靜默不言的樣子太像牧羨之，或者說，牧羨之完全是傳承了這個老頭的言談舉止，神態情緒，秦姝有一點失神。
也就是一會，她意識到如果她不做出一個決定，今天外面的人和這休息的人都別想有一個正常的氣氛。
“羨之，你出去，我跟老爺子談談，不會有什麼事情的，相信我。”秦姝聲音溫柔，像是春風沐浴，牧羨之也查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喜歡秦姝說話，看着她鎮定自如，牧羨之微猶疑一下，“好，有什麼事情，我來處理，你不需要做任何犧牲和退讓，明白？”
“明白。”秦姝笑了笑，看到牧羨之擡起手，輕輕替她把耳邊的發繞到耳後，秦姝淺淺笑了笑，下意識擰頭看了一眼牧晉鄴，卻恰巧捕捉到了牧晉鄴眼裏那幾分惋惜。
牧羨之走了，牧晉鄴也恢復了以往的老者風範。
他審視着秦姝，眸光拉得很遠，直到秦姝的眸光也重新跟他對視，牧晉鄴纔看到這個女人眼裏那份驚人的從容和淡定。
“坐，坐下談！”
“牧老爺子，外面那麼多人等着，不如我們長話短說，開門見山。”
她考慮的，是牧羨之，她需要一個答案。
只要答案確定，她就可以確認自己該擔任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陪着牧羨之走下去。
她走到椅子邊，很安靜地坐下，看到牧晉鄴眼裏那一絲滿意，她也沒有在意，只是問道，“老爺子，我想，你不單單是因爲我跟牧羨之的關係，所以纔會唱今天這一齣戲碼！如果我猜的不錯，跟之前牧家慢性中毒這件事情有關係……”
她的敏銳，引起了牧晉鄴的驚訝跟好奇。
他露出難以琢磨的笑意，這個丫頭有點意思，不妨，讓她猜一猜也好。
“你繼續說……”
秦姝有些驚訝，老爺子的反應並不是她想的那樣，沉吟或者是否定，而是讓她繼續說下去，這難道是老爺子想要試探一下她到底把事情想到了哪一層？
不管了，現在不進則退，她沒有別的選擇餘地。
“是涼涼發現了阿媛在下毒，發現之後，阿媛被警察帶走，然後自殺，在外人眼裏這就是一局死無對證的局面，不過我想，老爺子應該不難分析出這件事情的起因經過，就不難預料它的結果。到現在爲止，老爺子一直壓着這件事情隱忍不發，是有所顧忌。這說明，這件事情的真相，會讓牧家傷筋動骨，或者說，會讓牧家牽一髮而動全身，會有重大的損失……損失分爲幾種情況，錢、權、名、利，老爺子活到現在這樣的歲數，錢、權、利應該都不會看重，那傷的就是名。”秦姝的話，越說越快，而且越來越描述準確，到最後幾句的時候，牧老爺子已經聞之變色。
他用無比犀利的眸光望着秦姝，從骨頭縫子裏冒出一陣寒意，這個女人，若不是當年陰差陽錯，說不定就是牧家的福星。
秦姝年輕的臉上並不着一絲歲月的痕跡，唯有眼睛裏藏着幾抹歷經風霜的篤定，牧晉鄴看了一會，微微垂眸，“不錯，你分析的全對，既然你分析到這一步，我也不妨告訴你，如果牧羨之得不到外面那幾家其中之一的鼎力支持，他過不了這一關，我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所以，希望你能退出。”
“如果我不呢？”秦姝反問。
“首先，你會傷到自己和牧羨之，其次，你會傷到孩子和你的母親……最重要的是，當最後兩敗俱傷，你發現當初所選的路是錯的，到時候，回想起我這個老頭子的話，恐怕你要哭。”牧晉鄴說完，就站起來，他捏了捏手，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爾後走到秦姝身邊故意停下來，“我給你五分鐘考慮，五分鐘後，你是去是留，決定接下來我的動作……不到萬不得以，我不會讓羨之爲難，但你要不退一步，這棋局，就是死路一條。”
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死路一條，這幾個字提醒了秦姝，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的要殘酷十倍百倍，當你沒有生出害人之心，卻不小心觸犯了別人的利益，就會被他人當作眼中釘，除掉。
老爺子這一句，讓秦姝從內心裏發出一陣戰慄，寒意四起，她竟然覺得這休息室四而露風，而她，卻彷徨無依，彷彿回到了六年前最初出國的那些日子.
她低下頭，纖白的手指被她絞的全無血色，五分鐘就決定她跟牧羨之的未來，這太倉促，可是時間又分明地慢，慢的叫她感覺絕望。
牧晉鄴並沒有說清楚，那件叫人害怕的事情是什麼，但顯然，牧晉鄴預知到了未來的危險。
秦姝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麼做，纔是正確的選擇了。